夏至﹒诗经动物之蝉鸣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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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

诗经

动物之

蝉鸣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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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青谷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豳风﹒七月》

大家熟知的蝉，更多人称“知了”，怎么成了诗经里的蜩──“五月鸣蜩”？古本《礼记·月令》说：“夏至之日后五日，蜩始鸣。”也是指五月蝉感到了炎炎夏日来临，便开始鸣叫起来。我不禁想，昆虫命名乃至世间万物的称谓变化及其来龙去脉，也会随着历史长河的流转而发生改变，谁能一一了然呢？

若干年前，将要离开十多年北京生活的我，在阳光最盛、连树荫都散着热气的午后，送走一位朋友后从车站出来，低头走在街边，听不到有蝉声，却见一只翻肚皮的蝉，僵直地躺在阳光下，金属般的一粒黑射出刺目的光焰。我停下好久，因为震惊太大。我一直有的印象是，动物虽会在人的区域内活动，但它们不会曝死在光天化日，也从没见任何动物横尸在人的眼皮下。而此刻，恰在蝉鸣时节，它就死在路人前。这是会鸣叫的蝉吗？因为蝉类很多，会鸣叫的是雄蝉，腹基部有发音器。雌蝉的构造不同，是不能发声的。记得那时在议论花蕊夫人留下的话：“更无一个是男儿”。好像是要应验我见到的这一异象，以后蝉的数量不断下降，一些地区连夏天都听不到蝉声了。这是气候危机所致？还是生物多样性受到威胁？而曾经，蝉作为“昆虫音乐家”，为人类唱了多少曲蝉歌，为大自然增添了多少浓厚情意。

其时菊蓟发华，鸣蝉

坐树端，从双翅间

泄下嘹亮歌声，天酷暑，

山羊最肥，酒最美，

妇女最动情，男子最虚弱，

因为烈日晒烫头顶膝盖，

皮肤烤得发干。我欲到

一处石荫下，放上美酒、奶饼

山羊回奶前的最后乳浆

林中育肥的未产过崽的母牛

和头生的山羊的嫩肉，

坐在荫凉中，开怀饮酒饱餐，

让西风徐来直吹我额首，

我用那源源不断的清泉水

先注三次水，第四次才注酒。

----赫西奥德《蝉鸣时节》

蝉，最吸引人感兴趣的莫过于它的鸣声，也因此常为诗人称颂。历代咏蝉诗中，唐朝“清华人语”的虞世南，“患难人语”的骆宾王，“牢骚人语”的李商隐，并称“三绝”，至今为人推崇。但也有人认为，尖厉单音的蝉声其实并不悦耳，恰恰很恼人。希腊有神话说，特洛伊国王的兄弟蒂索诺斯是黎明女神的情夫。她请求宙斯让长生不死，却忘了请求让他永葆青春。于是他一直活着，但越来越衰弱，整天无意义地喃喃自语，最后成了一只不停喧噪的蝉。可见蝉鸣并不招人喜欢。连研究昆虫的博物学家法布尔也说过，蝉是个“讨厌的邻居。每年夏天，上百只蝉来到我门外两株梧桐树上，从日出到到日落，刺耳的聒噪，令人头昏脑胀的合奏，使你无法思索，简直是身受酷刑。”

而古希腊长诗中（共828行）的这一段，地中海夏日光景里的农人，坐在荫凉中饮酒饱餐，因有美酒、奶饼般的丰盛生活，即使烈日晒烫中听着单调蝉鸣，也感觉享受到了大自然泄下的嘹亮歌声。所谓“物能移情”，其实是由于人的内在情绪、情感的微妙变化移动了心境，才使外部事物投上了种种不同世界的光。

有学者说，古希腊的抒情诗很像我国的《诗经》，那我们来看，几乎和上面这首诗处在同一时期的中国蝉，又唱出了怎样一种命运的歌声：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

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

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大雅﹒荡》

古中国的蝉，象征复活和永生，有最早刻在商代青铜器上的蝉纹，和周到汉代的葬礼中，人们把玉蝉放入死者口中以求永生庇护为证。以露水为生的蝉，“实淡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又成为纯洁的象征。但是乱世鸣蝉，则是《荡》诗中以悲愤呼告的语气，借商为喻斥当今：可叹，你这殷商末代王！百姓悲叹如蝉鸣，恰如落进沸水汤。大小事儿都不济，你却行乱高位上。激怒国内千万人，沸腾蔓延到远邦。显然，嘈声嚷嚷的蝉鸣中，人们听出的是百姓悲惨的命运。听蝉鸣矣，知蝉命。

尽管总说“殷鉴不远”，曹植写《蝉赋》依旧悲叹：只要蝉所处环境危机四伏、处处是陷阱，空中有蜘蛛，地下有草虫，树上有黄雀、螳螂，逃入花园又有狡童袭击……便无法逃脱一死。再往后，梁启超又说：“民国现状，蜩螗沸羹，事实章章，不可掩蔽。”有 “蜩螗沸羹”的成语，今天还在用，源头正出自遥远年代的诗经。

本文专栏作者：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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