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良 || 长耳庄,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01长耳庄,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我是凭借了怎样的勇气
迈出你那张灿烂在桃花里的脸
所有麦苗凝噎住拔节
麻麻草追随着我的脚步
很远,很远
三月的风筝,始终飞不出你那片天
长耳庄,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我是揪着一把把猪草迈过你的童年
朵朵浪花盛开在三里沟的夏天
谁能说清楚一片飘落的树叶里
哪一面挂满露珠,哪一面藏着神仙
我沿着季节的河流泅渡、泅渡
母亲的声音始终没有走远
转回身吧,看看天边的晚霞
奶奶的神话故事正一幕幕呈现
长耳庄,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比风声更高的是秋天
没有人读得懂深藏进皱纹的语言
从三里沟到家门口
只有一根拐杖的距离
那一挑水啊,却始终走不拢缸边
吃一口风雨,就一把霜雪
狗头山始终隆起在记忆的海岸
我就像一只候鸟
迁徙着梦中的巢穴
南岭洼长满永不凋谢的春天
长耳庄,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在乡村和城市对峙的边缘
你高高耸起在我梦中的蓝天
一边是都市沉重的咳喘
一边是你清纯的笑脸
长耳庄,正沿着绒绒的麻麻草甸
与阔别的童年守望相牵
02腌菜
将秋天运回家
把阳光堆满小院
萝卜、白菜、蔓菁……
这遍地林林总总的往事
瞬间浮现,那时的欢乐
就像斑驳的院墙上
一串串火红的辣椒
昭示着这个秋天
风不高,霜不寒,牛羊自得
金灿灿的玉米胀破棚架
阳光般的宣泄出来
所有这些,只是铺垫
父母要用去一整天的时间
将幸福的感觉收藏
洗去污垢,削掉疤痕
将满足和喜悦一丝丝切割
这一天啊,就是一年
这一年啊,就是年年
那大的缸,小的坛
在窘迫的犄角旮旯里
在寒风渐起,霜雪将至的日子
默默浸淫着生活的味道
03狗尾巴花
你想着的或许是你曾经梦见的
而你看到的却远非你所想象的
尽管被称作花,却拖曳着长长的穗子
生活将我打磨成一株草
浮华却让我跻身花的行列
不是你过于天真
也绝非,我存心欺瞒
就在这条途经的路上
你只是一名过客
而我,是生活的仆从
有时是一株草
有时是一束花
04鲜花与野草
假如上天让我扎根悬崖
在云雾间开出绚烂的花朵
阳光普照,雨滴滋润,
雄鹰在头顶翱翔
无数艳羡的目光自谷底仰望
纵然美丽,我也感觉寒冷
这个世界太空旷
所有的欣赏,是那么渺茫
而风起的时候,是多么凄凉
假如我是谷底那丛野草
风雨中,蜷起身子
丽日下,恣意张扬
就栖居在那朵鲜花脚下
而我不会忧伤
大树是为我撑起的巨伞
厚实的土壤是我的温床
还有蜂蝶蚂蚱,松鼠跳蛙
小溪在我们中间静静流淌
所有这些,哦,多好的街坊
假如让我选择
我不愿是高高在上的花朵
迷茫且充满忧伤
假如让我舍弃
断然不会丢掉那些街坊
有谁会主动亲近孤单?
05小燕子的诗
如果不是变来变去的屋檐
我一定不会寄人篱下
这得多大勇气呀
又是风吹又是日晒
有时还要被雨打湿羽翼
每年清明都居无定所
从去年到今年
从今年到明年
漂泊的心啊,何处安放?
风吹绿了东家篱笆
雨浇开了西家花园
篱笆院有坏脾气的小狗
花园里捕猎者的圈套
大江南北,黄河内外
找不到好客的主人
我们徘徊在自家门口
却像迷了路的孩子
06春天
那时的快乐
是一树绽放的鸟鸣
那时的幸福
是一声悠远的呼唤
童年撒满田野
蒲公英冲破泥土
和我们相约
与羞怯的风撞个满怀
绿色是季节的信使
一阵儿翻过山岗
一阵儿跨过平原
07淡出记忆的春天
总是在梦中,那一声鸟鸣
从虬曲的老槐树俯冲而下
惊起满窗的乡愁
这惺忪的记忆,已是
多少个雨打芭蕉的长夜
泥土的清香顺着起伏的山脉
风尘仆仆,沿途的光景
被几弯残月收割
满眼的花红柳绿,终究
抵不过霜浓星寒
一壶酒醉倒的是虚荣浮华
一杯茶浸泡的是岁月的苦涩
一段记忆,只有这段记忆
总在梦中惊醒,而后淡出
在朝阳升起的时候
融入雾霭,跻身喧嚣
成为难以割舍的,初恋
08哦,红云
炊烟里,田埂下
一路舞蹈的葫芦花
奶奶的手杖,轻点着
细碎的小脚丫
我撵赶着
春风的小尾巴
哦,红云
堆积满天童话
红透快乐的脸颊
月色笼罩宁静的田野
群星装饰辽阔的梦境:
我看见,大火烧过天涯
我听见,炮弹穿透铁甲
湛蓝的天幕,流霞飞花
夕阳余晖的田垄,走过
晚归的爸爸妈妈
哦,红云
日夜描画着
五彩斑斓的家
09那时的雪
想念那时的雪
雪下覆盖的原野
原野里滑翔而过的风
风中响起的快乐的哨音
哨音里奔跑不息的风
疾风下静默的原野
原野里飞舞的雪
想家的时候
我会轻踩记忆的旋律
在动静中找寻情感的支点
有时候,是狂热的伦巴
有时候,是圆润的华尔兹
有时像轻声的叮咛
有时像严厉的斥责
其实,我更喜欢她的真实
总是在静默里蕴蓄着磅礴
10那些“年”
总是一些雪花飘来飘去
盖了山头,白了梢头
一串鞭炮绽放一片天地
一壶老酒醉倒一年光景
老是那件衣裳换来换去
遮住了昨天,露出了今天
几声响头只换得一句祝福
一句祝福却伴随数载春秋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那些年又过去那些年
那些人已不再是那些人
11支点
从哪里来,根就在哪里
无论飘的多远飞的多高
总有一条无形牵挂着的线
有时,遇到一些忧伤
使你想起一个地方
那里,可以抹眼泪
也可以,诉衷肠
当然,也有幸福的时光
让你想起一些人
渴望他们,分享
祈望他们,健康
更多时候,你学会坚强
就像山梁上的松柏
紧抓裸露的岩石
在风雨中挺拔力量
一生中,会经历很多事
有些,让你振作
有些,令你厌烦
还有真的假的美的丑的
也许,时间让你渐渐淡忘
可总有一些人一些事
在你迷茫时变得清亮
而你胜利时,为你歌唱
生长的环境无法选择
可她却是托举你的肩膀
无论你沉沦或者辉煌
她都将是你,依靠的力量
12苜蓿地,童年的牧场
蓝格茵茵的苜蓿花
是我鲜亮亮的牵挂
白脖子的灰毛驴
拴在记忆的小路上
我知道它吃草时的眼神
一定不会将这边落下
那时候的快乐
在挥动的镰刀上
那时候的幸福
在毛驴儿的响鼻里
快乐和幸福彼此守望
在童年的牧场
13霜冻里,那片黄豆秧
阳光升起来时,那些忠厚的黄豆秧
巴心巴肝地坚守着东坡三亩地
一夜间,繁华落尽容颜尽衰
就在寒风的啸叫里和冰霜的覆盖下
总有这么一天,在季节的轮回中
那些排列的如一根根钢刺的黄豆秧
像极了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雨露中,他们扎稳了根基
酷暑时,他们茁壮了身板
只等这一天啊,熬过多少星月轮转
我听得见他们骨子里嘎嘣作响的坚强
和农人踏过冰霜时的坚毅的脚步声
这些穿透时空的动静,像流淌的旋律
在我生命的长河里,川流不息
14雪落在林梢
又起风了,落雪蝴蝶般翻飞
小毛驴艰难地抽拔着四蹄
夕阳旁观者似的乜斜着三里坡
此时的南岭洼,闪着古铜的光辉
没有谁比她更古老
可以想象,大雪过后
一切又将讳莫如深
唯有雪花,静静落在林梢
这静寂里绽放的短暂的生命
沿着车轱辘碾压的辄印
将素洁的美丽延续成永恒
雪继续落在林梢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蛰伏不动,时间愈久
就愈发凸显记忆的刻痕
这许多年来,其实自己
是一株长在异乡的风景
有模,有样,却无根
大雪过后,一切看似平静
而掩藏其下的萌动
就像雪花落在林梢
一边在粉饰安宁和太平
一边在孕育力量和新生
15冬天来临以后
疾风扫过以后,空旷的田野里
显得是多么的干净
不知道夕阳收起最后一道温暖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以自慰
那把久传不停的锡壶
已经无法找到已故的主人
大门紧锁,炉膛颓废
过往的风因遭遇雉鸡的惊吓
瑟瑟地颤抖在干枯的枝梢
瑞雪已经好久不走动了
刚刚萌生串门的念头
就被冲天的烟尘阻挡在山外
一群落寞的羊巴巴地守望着
春夏在山坡,秋冬在田野
16天色暗下来
期盼着,天色逐渐暗下来
懒散的风走过田埂
穿过挺拔的玉米的方阵
那微热的泥土的气息
温暖着一向粗粝的日子
心事低矮,如风中匍匐的小草
再柔顺,也不及炕头酣睡的猫
多么迷人的甜蜜,再幸福
也不及圈栏里反刍的老牛
多么满足的回味啊
所有这些,在天色暗下来时
相互取暖,在劳碌的间隙
体验这一刻,我耗费数十年光阴
像季风不停吹过原野
变幻的是时节,不变的是日月
17故乡
阳光覆盖下,除了金碧辉煌的秋野
还有漫舞的芦花,一样的热烈
雁群远走高飞,留下旷世的尘烟
绕不开眼前的山高谷低,连同落叶
留给沟壑纵横的南岭洼,日头逐渐落下
微凉的风吹不动遍地丰盈
一浪一浪地,是故乡的心跳
日月磨砺的谷穗儿,慢摇成熟的宁静
几声蝉鸣难敌秋来寒凉,繁华即将隐去
期间的艰辛以及之后的颓废,无需细数
一场大雪会抚平一切,鸟雀跳跃其上
野兔出没的蒿草丛,有惊慌失措的雉鸡
神情落寞的野狼,满腹牢骚穿过漫漫长夜
还有总爱惦记的黄鼠狼,蹑手蹑脚
大片的雪花,尽可能掩盖所有迹象
而南岭洼,总是一脸的无邪
一直思考,这几十年来的功名
甚至不如一片落叶:
有神采飞扬的青春
有悄然归隐的至爱
还有循环往复的生命
就像故乡的年轮
萦绕在记忆的周身
18秋日
抚摸沉甸甸的日子,有说不出的感动
那些由青变黄的,茂盛而逐渐熟透了的
高挂枝头的火红的、金黄的、纯白的
以及散落在泥土里的朽烂了的,还有
任凭风起云涌,悠然自得静立山下的骏马
阳光洒遍原野,南岭洼安静而祥和
不紧也不慢,羊群翻过前面那道坡
刚好埋没大哥半个世纪的功名
说不出谁比谁更不幸,生活齐整整地
铺满南岭洼,向日葵高高在上
无论谁仰望,都金灿灿地,像一面面旗帜
蝉声遍布,消褪着最后一抹光阴
高天上有流云,浅水里有瘦石
夕阳如果俯下身,温暖将贴得更近
炊烟漫过山村,日子重复着归于宁静
再远的风声,也无法传递久违的乡音
坐拥秋日的丰盈,南岭洼老态龙钟
静候繁星,再次推动沉沉的年轮
19黄昏时,我从山梁下来
凝重的霜露渐渐逼近,裹挟着犀利的风
一切都似曾相识,生活就是个圆
就像这个黄昏,我又一次从山梁下来
也只是踩着前人留下的辄印
那些遗失的昨天,包括每一滴山泉
连同忽隐忽现的山桃花的笑脸,还有
野胡麻被风临幸时沙锤般的鸣响
哦,所有这些,多么的亲切
不是每只山羊都能常年走在盘曲的小路
命运的盛衰,取决于存活的韧性
那些长在低洼处的丰茂的野草
屹立在悬崖峭壁的高贵的松柏
同样具备欲望无法企及的高度
感谢造物主的恩赐吧
活着,有展示的舞台
死去,有栖息的空间
这个黄昏,尽管我又一次走下山梁
而白天我所亲历的繁华
以及夜晚,归属于我的宁静
力量和梦想,都在其中
尽管,这无数个黄昏是如此相似
而过往的年月,是多么的不同
20当麦子逐渐淡出记忆
儿子说:麦子就是馒头吧
我知道,这东西已开始逃离生活
父亲说:嗨,麦子?不来钱!谁种?
我看见,荒草肆无忌惮地侵占了家园
城里人说:
麦子,就像韭菜一样的植物
山里娃说:
如果满地都是韭菜,多好
有麦子的日子,生活是踏实的
就像沉甸甸的麦穗儿倒伏在地
那是火辣辣地亲热啊
而当农人离开家园,田野失去爱情
我看到所有父亲深邃的目光
穿过岁月的长河,却翻不过生活的坎儿
21更多时候,我在生活的另一面
途经幸福的大门时,我发现
自己并不能够全身心地融入
更多时候,我在生活的另一面
阳坡花开时刻,谷底仍冰冻三尺
就像母亲的无奈,被子捂热了我的手
日子的窘迫却被三哥冰冷的脚踹开
嗨,多么怀念那时候的阳光
一半洒在我身上,一半披在姐姐身上
我能亲眼目睹姐姐如我一般的欢快
有时,我走在大漠
没人和我共享天地的空旷辽远
有时,我走在海滨
没人和我分享这里的凉爽惬意
有时,我高飞在蓝天
我知道,这底下那些活生生的忧伤
有时,我穿越生活的富丽堂皇
可那些深如刻痕的艰难,积满胸膛
嗨,更多时候,我在生活的另一面
咀嚼艰难,怀念忧伤,祈福安康
22 面对庄稼,我就像棵野草
黄昏,我走过一条幽长的田垄
庄稼隐去棱角,而日头开始没落
所有宏大的,辉煌的,多么鲜亮的
远不及几声虫鸣更贴近生活
这暗夜里深深扎进土地的犀利
令野草充满恐惧,浅浅地附着在表面
没有根底是件多么难堪的事儿啊
面对这些,所有熟透了的以及饱胀着的
尽管此刻蓄势待发,而我
就像一颗野草,在充满张力的晚风里
深感惭愧。站着,就像侏儒
而蛰伏,又缺少根基
23畅想
真渴望有这样一个牧场:
有云,有风,有露珠,有阳光
风儿拂过时,不会惊扰云朵
阳光轻抚下来,露珠睡的正香
醒来的花瓣伸伸纤腰,哇
日子就这样摇啊摇,摇向天边
溪流漫不过青草
刚好够浸润一些梦想
心灵放逐期间,随同牛羊
看云朵如何幻化衣裳
听流水怎样唱响行板
我是大地的新娘,看呐
这八百里春风浩荡,连同岁月
是我心灵的全部嫁妆
24一个人的祭奠
古柏森森的坟场,看不见一丝香烟
拨开荒草萋萋的祭台
我与时空深处的先人对话:
飘洒了几千年的纸钱
没能构筑起子孙们的防线
那位来自伯利恒的人子
背负十字架的怜悯一路东进
在救赎与虔诚的感召下
坟头消失了青烟
祭台渐被荒草遮盖
渐行渐远的列祖列宗
正在淡出子子孙孙的视线
跪拜在祖先的坟前
我看到满目荒芜大片空白
枝头老鸹一如你的子孙饥渴难耐
哪里有良田?哪里有家园?
何处是天堂?何处是归宿?
遍地是乱纷纷的迁移和背叛
此刻,只有我一个人在祭奠
在青烟和香火氤氲的荒草堆
接续那份几千年来的信念
25静静的石磨
民以食为天的岁月,你是何等的辉煌
一溜尘烟,日子就在你周围轮转
乡亲们将血汗凝结成的果实交由你检阅
那头不知疲倦的毛驴儿,成为你最忠实的朋友
永远在无边无际的磨道上与你守望
谁说粮食是永恒的话题?
你看荒草萋萋的磨道,哪里还有劳作的迹印?
孩子们撩起一捧雪,我就想起母亲
抓起一把面粉,那骄傲的神情就像
儿子看到肯德基,麦当劳,膨化食品
粮食和速食食品已经成为两个时代的符号
孩子们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我看着积雪荒草的磨道的亲切和思念
就像孩子们联想到的贫穷与落后一样自然
岁月之于我们,就像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
孩子们在此岸,我在彼岸
唯有石磨,静静地呆立在彼此记忆之外
26过去的岁月
秋天一来,日子便矮过了我的视线
我将柴禾码拢一堆的时候
牛群和羊群正潜藏在秋草的下面
整个南岭洼瞭不见一丝炊烟
谷底起风了,暮色看不到边
南岭洼被收割了所有的年轻气盛
一株株秸秆沮丧地飘摇着
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霜雪严寒
这样的光景其实很普遍
就像母亲那件贴身汗衫
被重复的岁月漂洗的发白
三十七年于我并不短
我却仍记忆在昨天
生长在南岭洼的那株翠柏
用尽全力挽留一生的青春
那一身凹凸的树节啊
都是思念的疙瘩
遇风不偏,无雨不干
骄阳不裂,霜雪不变
作者
简介
宗良,本名马取贵,山西省永和县人,现居四川成都。做过教师,当过检察官,兼过记者,现供职政府部门。闲暇之余喜文墨,好交友,爱运动,愿借平台与诸位共寻文化基因、共品人生之美、共颂时代之歌,现为南充市青年诗词学会会员。
本期编辑|南郑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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