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鹏 : 闯出一片新天地——记一对残障人夫妻的创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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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出一片新天地
——记一对残障人夫妻的创业史
张驰鹏
三年时间,他们在家里开办缝纫作坊,凭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奇迹般地闯出了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天空,不仅盖了楼房,还开上了小汽车,这是如今一些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听了扶贫干部的介绍,我不禁对他们肃然起敬。
不认命的犟牯牛
1994年,林贝出生在湖北省汉川市田二河镇八屋咀村,一个偏远的湖乡小村。生了四个女儿后盼来这个儿子,林家人喜出望外,哪知老天爷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林贝出生后的第三天出现水肿,因错过救治时间发展成抽搐,进而损坏神经,导致脑瘫。他的父母为了给他治病,债台高筑,跑遍了国内各大医院。直到林贝六岁那年,北京的医生奉劝他们回家,他们才不得不背着左下肢失能的儿子回了家乡。
少年时的林贝坚强而善良,每次看到父母奔波劳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就特别难受,他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好好孝敬他们。
2012年,初中辍学的林贝不愿成为父母的拖累,毅然南下广州当了一名电商客服。尽管收入微薄,林贝却分外珍惜。残疾的身体致使他要比常人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才能保住饭碗。他每天起早贪黑只能睡四个小时,为的是工作不拖后腿;他苦练普通话和粤语,被顾客评为金牌客服;他一丝不苟地填写和派发快递单号,三年时间每天几百个单号的准确率均为百分之百;他和四个人挤在六个平方的充满潮湿和腐臭的房间里,用笑脸回应房东的白眼与同事的嘲讽,可是,那条残腿还是给他带来了无情的伤害和打击。他一不小心从简易的木制楼梯上跌落下来摔成骨折,本想等身体康复了迅速上班,可老板却以养不活闲人为由将他解雇……
独自走在广州深夜的街道上,面对这座自己工作了三年却未成闲逛过一次的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林贝止不住泪如雨下。那一刻,他连想死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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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隐约飘来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林贝泪流满面地唱完这首歌,然后擦干眼泪,一瘸一拐地进了不远处的网吧。他没有打游戏,也没有看电影,而是在赶集网和58同城网上浏览招聘信息。一条香港某残疾人歌舞团高薪招聘残疾人演员的信息吸引了他。
他感叹天无绝人之路,以最快的速度回老家办了一张赴港签证。
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子执意要去香港,他的母亲劝他说:“儿啊,你就认命吧!你一个人跛着一条腿去香港,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日子再苦,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慢慢往前过。现在,党的扶贫政策好,村里正在帮你申请低保,再怎么难过,也不至于饿肚子,更不至于丢了性命呐!”
林贝帮母亲擦了泪,笑着说:“妈,社会上毕竟好人多,您真的不用担心!凭我的能力,我不仅能养活自己,迟早能养活你们。真的!”
他父亲叹息道:“你真是一头犟牯牛!”
不服输的硬汉子
怀揣希望和梦想,林贝一个人去了香港。然而,仅仅十九天时间,他就被碰了个头破血流。
来香港之前,他扎扎实实地反复练唱了十多首歌,尤其是郑智化的歌,几乎练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接待林贝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跃跃欲试,以为中年男人会让他唱歌。可是,中年男人收了他的签证后,把他带到一个放着四张高低床的房间。房间里已经坐着五名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与他们相比,林贝的残疾几乎可以忽略。
“明天,我带你们上街练胆量。”中年男人扔下一句话,锁上门走了。
所谓练胆量,就是让他们到各大商场、菜市场和地铁站门口去适应环境,每人端着一个搪瓷碗向行人讨钱。中年男人说了,这是他们独创的练习胆量的绝招,等练到看见满大街的人心不慌、气不短、脸不红、手不软、眼不避的时候,胆量也就练成了。很多香港明星就是这样练习胆量的。
第一天,中年男人带他们练,第二天开始,中年男人指定林贝带他们练。林贝有点受宠若惊,心想,这办法虽然伤人格丢自尊,但的确管用。等练成了,以后就算参加万人演唱会也不在话下了。
练了一个星期的胆量,中年男人说要教他们练习工相,也就是工作时的姿态。先在房间里一对一教,合格之后上街实战。
中年男人首先给林贝教工相。他一边示范一边说:“虽然你是中度肢体残疾,但你必须装出重度肢体残疾的样子,颤颤巍巍无法站稳,歪着嘴斜着眼咬紧牙关,几乎要倒下,装得越可怜越好。要让观众看见你就立刻产生同情心,可怜你,舍得掏钱给你。”
林贝说:“如果过度装可怜,会影响我唱歌。”
中年男人说:“当然会影响,不然还要你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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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贝相信了中年男人的话,练得特别认真。上街练了一个星期,他问什么时候可以上舞台演出,中年男人说,继续练,练到每个看见你的人都舍得为你掏钱为止。又坚持练了五天,林贝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特殊训练带给他的羞辱,便又试探着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可以上舞台表演。中年男人傲慢地瞪了林贝一眼道:“你还嫌这个舞台不大吗?这可是香港鼎鼎有名的社会大舞台。你真以为你是'四大天王’,要登台表演呐?”
林贝彻底明白自己被骗了,他不干了。残疾人照样有尊严,他只想和正常人一样,体面地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而不是靠出卖自己的灵魂与尊严去赚钱。
签证被中年男人扣着,林贝最终向警察求助才得以脱离魔掌。
回到广州,林贝想找到老东家继续做电商客服,可原来的地方已经被拆迁了。他并不灰心,准备在网吧过一夜后明天继续找。
漫漫长夜,他想找一个人倾诉自己的遭遇。他竟然真的找到了。有个叫野百合也有春天的女孩同情他的遭遇,更钦佩他的为人。俩人越聊越近,做梦也想不到那女孩竟也是湖北省汉川市田二河镇人。
她叫陈艮梅,因患小儿麻痹症,如今以轮椅为伴。她自强不息学会了缝纫手艺。得知林贝的打算,陈艮梅称赞他是不服输的硬汉子,同时,力劝他回家乡创业。她告诉林贝,如今党的精准扶贫政策好,不仅有技术帮扶,还有资金帮扶,只要路子找对了,残疾人一样可以脱贫致富,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不寻常的美蓝图
回到家乡的林贝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陈艮梅。见了面,俩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在陈艮梅的鼓励下,林贝报名参加了镇政府组织的技术扶贫缝纫培训班。一年后,俩人喜结连理。得知他们想在家里开办缝纫加工厂的消息后,镇里的扶贫干部主动上门解决困难,帮他们在镇农商行申请了一万元的小额贷款。
拿到贷款,林贝购置了两套缝纫设备,又通过扶贫干部牵线搭桥,取得了本地服装加工企业的委托加工业务。
为确保圆满完成加工业务,他们反复用废旧衣服作试验,直到质量满意后再开始加工。
“刚开始,手无数次被针扎过,被熨斗烫过,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林贝笑着说。
现在,林贝用赚来的钱购买了一辆二手汽车,既方便送货,又拓宽了业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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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贝和的妻子陈艮梅在家进行服装缝纫加工)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林贝也越来越有信心。谈及今后的打算,他坦率地说:“等攒足了钱,我们准备做两件事:一是开办一所残疾人缝纫学校,帮助更多的残疾人脱贫致富,过上有尊严的幸福生活。二是兴办一个残疾人服装加工厂,以此回报政府和社会对残疾人的关怀与帮助,走出一条自力更生、扶志与扶智相结合的脱贫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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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张驰鹏,湖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汉川市作协主席。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罪石》《汉水弯弯》等。其编剧的电影《汉川往事》已经拍摄完成,即将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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