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的功效核心:治肌表衰弱
汪昂在《本草备要》中指出黄芪“无汗能发,有汗能止”。张元素也说过黄芪“无汗则汗之,有汗则止之”。“知其要者一言以终”,笔者认为,黄芪所有功用都源自其核心功效“治肌表衰弱”,“无汗能发,有汗能止”只是其中一例。
黄芪之“有汗能止”
“有汗能止”较易理解。如《汤液本草》称黄芪“治气虚盗汗并自汗”。包亦林《世医得效方》设玉屏风散,以黄芪180克,白术、防风各60克,研细末。每服6克,每日2次,治表虚自汗恶风。关于玉屏风散诸家有不同意见,但对于黄芪止汗则无异议。秦伯未在《谦斋医学讲稿》中写到:某男,67岁,经常感冒,往往一二月接连不断,症状仅见鼻塞咳痰,头面多汗,稍感疲劳。曾服玉屏风散,半个月无效果。用桂枝汤加黄芪,服后自觉体力增强,感冒随之减少。同样用黄芪而收效不同,理由是桂枝汤调和营卫,加黄芪固表,是加强正气以御邪。玉屏风散治虚人受邪,邪恋不解,目的在于益气以祛邪。一般认为黄芪和防风相畏相使,黄芪得防风,不虑其固邪,防风得黄芪,不虑其散表,实际上散中寓补,补中寓疏,不等于扶正固表。正因如果本无表邪,常服防风疏散,反而给予外邪侵袭的机会。以上是关于黄芪固表时的配伍问题,接下来谈黄芪固表中的缓急问题,岳美中先生对此有深刻体会。他曾说:“我往年尝以玉屏风散做汤用,大其量,治表虚自汗。3~5剂后即得汗收的效验。但不日又复发,再服再效,再复发,似乎此方只有短效而无巩固的长期作用。后见我院蒲辅周老医师治疗这种病症,用散剂每日服9克,坚持服到一个月,不独汗止,且疗效巩固,不再复发。我才恍然悟到表虚自汗是较慢性的肌表生理衰弱症,想以药力改变和恢复生理,必须容许它由量变达到质变,3~5帖汤剂,岂能使生理骤复?”
《神农本草经》将黄芪列为上品,谓其“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大风,癞疾,五痔鼠瘘,补虚”,这应该是“无汗能发”的最早论述。《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痈疽久败疮……大风,癞疾,五痔鼠瘘”都是“在皮”、“有邪者”,“汗而发”当为正治。
黄芪之“无汗能发”
以“无汗能发”的思路使用黄芪,历代不乏名方。如《备急千金要方》大枣汤,以黄芪四两,麻黄五两,附子一枚,甘草一尺,生姜二两,大枣十五枚,上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每服一升,日三服,治历节疼痛;《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神效托里散,以黄芪、忍冬草各五两,当归一两二钱,炙甘草八两,上为细末,每服二钱,酒一盏半,煎至一盏,治痈疽发背、肠痈、奶痈、无名肿毒,焮作疼痛,憎寒壮热,类若伤寒,不问老、幼、虚人,并皆治之;《本草切要》载一方,黄芪、当归各二两,汉防己三两,金银花一两,煮酒饮之,治疗遍身虫癣疮疥;《外科全生集》代刀散,用炒黄芪、皂刺各一两,乳香、生甘草各五钱,研细末,陈酒送下,每服三钱,立穿一切外症。《验方新编》四神煎,用生黄芪八两,川牛膝三两,远志肉三两,石斛四两,用水十碗煎二碗,再入金银花一两,煎一碗,一气服之。服后觉两腿如火之热,即盖暖睡,汗出如雨,待汗散后,缓缓去被,忌风,治疗鹤膝风,一服病去大半,再服除根,不论久近皆效。笔者常以四神煎加减,加入白酒后下,治疗很多衰弱症表现为无汗者,如下肢动脉闭塞、体表顽固性溃疡、银屑病等,多数在3剂内见效。
黄芪核心功效在于“治肌表衰弱”
黄芪一药,而有发汗止汗截然相反之功用,其理何在?邹澍《本经疏证》指出防己茯苓汤中用黄芪“非止汗者,特能引营卫中气,营卫中气行,邪气遂无以干……”岳美中先生说 “黄芪治肌表衰弱,是从仲景用黄芪诸方归纳出来的。肌表组织之能力恢复……”无汗是因为“肌表衰弱”,汗出也是因为“肌表衰弱”,黄芪的核心功效就在于“治肌表衰弱”,肌表“恢复”,则水去肿消;则无汗者得汗、汗多者汗止;则血痹得除;则肌力可复,等等。
张元素言黄芪“甘温纯阳,其用有五:补诸虚不足一也;益元气二也;壮脾胃三也;去肌热四也;排脓止痛、活血生血、内托阴疽,为疮家圣药五也”,看似无所不容,实则未及本质。“黄芪是今日应用最广泛的一种补药,因为它应用最广泛,所以有的人在临床上应用得漫无标准,超出了它的应用范围,这是不能发挥黄芪本来的长处的”,岳美中先生所言之状况如今依然。如果追究其造成之缘由,张元素怕难辞其咎。历代本草书籍多罗列其末——配伍后的各种用途,而不究其本——“核心功效”,此风源远流长,学医者不可不知,不可不慎。
黄芪的应用
明白了黄芪的核心功效,使用黄芪便可脱却有汗、无汗的羁绊。《金匮要略》防己黄芪汤,条文中明言主治“脉浮身重,汗出恶风”,但方后注中却言“服后当如虫行皮中,从腰下如冰,后坐被上,又以一被绕腰以下,温令微汗,差。”有学者提出《千金要方》卷八所载才为本方真面目:黄芪五两,汉防已四两,生姜、白术各三两,甘草二两,大枣十二枚。方后注为“服了坐被中,欲解如虫行皮中,卧取汗”。从主治看本方证当有“汗出”,而从见效的标志来看也当有“汗”。此方证实际体现的是“汗出无效”和“汗出不匀”的两种病理状况。“汗出”之证从“汗”来解,这就提示了有汗的情况也能用发的思路治疗。
作为“补诸虚不足”之药,我们不仅要了解每类药的共性,更要努力去掌握每味药的个性,只有对于药物的个性,即核心功效掌握得越深入,临证才越能开出如经方般精炼,功用集中、不散漫的方子来。具体到黄芪,李东垣认为“黄芪与人参、甘草三味,为除燥热肌热之圣药”,如果我们止步于此,开方子的时候只能三药并用,不会分开来用。岳美中先生却能把这三味药分开,他说“补中益气汤之补脾胃的虚馁,乃方中参术的职事,黄芪是负鼓荡谷气以充肌表力量之职责,东垣谓内伤者,上焦阳气下陷为虚热……补中益气汤之应用黄芪,仍未出仲景用黄芪之范畴,不过在视于方剂的组织法度与配合品味如何,而随时发挥其振起肌表衰弱的能力罢了”。《医宗金鉴》中描述更为精辟,“黄芪五物汤,治因虚召风,中人经络而病半身不遂者……此方君黄芪而补卫……其功力专于补外,所以不用人参补内、甘草补中也。”黄芪补外,人参补内,甘草补中,说得何其明白。相对于经方中人参所补之气阴,甘草所护之脾胃,肌与表的确都为“外”。识得此,则临证处方中,黄芪与人参、甘草三味便可分可合了。(注:本文所引岳美中先生言论均出自《岳美中医学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