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塔记

  拆塔记

刘述涛

应该说这“三塔叠影”，还是遂川县的古龙泉八景之一。遂川县古时称作龙泉县，民国时才改称为遂川。遂川县是位于江西省西南边陲，是两省八县的交界之处，所以他从古到今都是商贾重地，不但是吉安最大的一个县，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县，还是最美的一个县。在县城就有“双源合浦、鱼洲钓月、羊城踏雪、虎阜啸风的古龙泉八景，走在这八景之中，你就仿佛走在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之中一样。那“三塔叠影”，也有人说是“三塔环城”，三座塔，一南一北，北边一座，南边两座，都是在一大片的桃花林中耸立，相互呼应。到了初夏，遂川人都爱坐在三座塔的塔顶尖上，闻着桃香，享受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雅趣，并可在塔顶看到遂川县城的全貌。但是，很快这样美丽的画面，就无法呈现在遂川人的眼前了，为了防止日本人的飞行员，借助这三座塔作为参照物，县杨耕决定拆掉这三座塔。

拆塔的消息一出，周樟椿这帮老秀不干了，他们跑到县政府大院，一起跪在县长杨耕的面前，周樟椿对着杨耕大喊：县长呀，这三座风水塔，可拆不得呀，拆了遂川的风水，可都全跑了，遂川人还可怎么活？

杨耕早认识周樟椿，也知道他的大儿子是机场那些美国佬的翻译，但他仍不想同他理论，可周樟椿却不肯走，跪在地上仍在大喊：“杨县长，要拆就拆我们这些老骨头吧，杨县长呀，你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塔吧，你这不是在拆塔呀，而是在拆我们遂川人过日子的希望，过日子的梦想。你要知道，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几千年的风水塔呀，千万拆不得呀。”

那些跪着的老骨头一听周樟椿这么喊，也全都跟着喊起来：杨县长呀，你今天把塔把拆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可遂川人还要生活在这里，没有了这三座塔的镇守，洪水猛禽，孤魂恶鬼可就全来了，它们在遂川四处游走，遂川人哪还有安生日子过吗？他们每一个人都说得无比义正辞严，有些说着说着，还被自己感动了，痛哭流涕起来，仿佛他身上真的承担起所有遂川人的希望与责任。

杨耕听不下去了，他又拿出老办法来，对着天空连放三枪后，对着卫兵大喊：“谁再这么哭天抹泪不听我说，听完也不肯走的，你们就把他们直接丢到大牢里去！”这群人立马就安静了，听他说：“我今天拆塔，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遂川一县的黎明百姓，你们都很清楚，留着这些塔，日本人凭着一双肉眼，就知道飞机场的位置，就知道遂川县城的位置，哪是弹药库，哪是指挥所，哪是县政府，哪是……一炸一个准，这要死多少人？会增加多大的损失？为了少死人，不死人，我！一个县长所能够做的，就是先顾生者，而不是那些看不见的孤魂野鬼。我还告诉你们了，塔，是一定要拆的，在这里，我顺便还告诉你们，我不但要拆塔，还要拆遂川县城四面的城墙。只要是对生者有利，对抗日有利，对党国有利，我就不在乎你们的反对，我只在乎我掌管下的县城，能少死多少人！”听到这样铿锵有力的话，周樟椿这批老骨头只能是灰溜溜的走了。而杨耕说到做到，不但拆了三座塔，还要把城墙，也全给拆了。

在拆城墙那天，刘天铭去了，他拿着一把铁钎子，站在城墙上，一铁钎一铁钎的拆起来，这些城砖又宽又厚，每一块还带着工匠的字款。看着这么漂亮的城墙，都要拆了，许多遂川人都禁不住哭了，他们都在说把城墙拆了，我们倒要看看你杨县长还拆我们遂川什么？难不成要把我们遂川的“龙泉八景”都给拆了，给毁了？龙泉八景都没了，遂川还是那个原来的遂川吗？

这些站在城墙上拆城砖的人，除了民工，还有许多县城里住着的老百姓，他们一个个高兴得要死，像捡了多大的便宜一样，因为贴出来的告示上说了，谁拆得的城砖就归谁，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一块城砖比好几块青砖还宽还厚，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捡得宝一样，拆起来就没个肯停手的。只是拆完后，再一看遂川县城，一下子人的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这边拆得正高兴，那边防空警报又响了，随着防空警报来的是日本人的飞机，它们在遂川江上，丢下几枚重型炸弹，又飞走了。却把遂川江上的木浮桥给炸成了好几段，木浮桥向下冲去。人们又开始大喊：又一龙泉八景没了。

这些看着浮桥远去的老百姓，一个个气得只拍大腿，骂老天爷是瞎了眼，怎么不收拾日本人，还尽让他们在中国人的天空上横冲直撞，蛮不讲理。这下，这些人没有了日本人丢下的炸弹炸翻了一江的鱼，他们从江里捞起炸死的鱼回家煎了下酒的那份洒脱了。要知道，这座木浮桥可是打宋朝起就有的，它由十八条木船组成，横跨在遂川的江面上，而连接浮桥的缆绳，又分别系在两座面对面的城门楼子上，这就出现了“两市分河”的景色，人们坐在城门楼子上的亭子上，可以一边品茶喝酒，一边看月光下的浮桥上走来走去的人影，还有那一一阵阵传来的箫声……可惜浮桥没了，城门楼子也说要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