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汇昆：应该让妈妈枕着什么入睡
应该让妈妈枕着什么入睡
——要在必要时对幸福加以解读
文/金汇昆
长大之后，在家里，一个人住在楼上，起初感觉是自由、敞亮，随后便渐渐变得寂寞萧条了。成年给我们的体验，愈是走近了她，愈是体会的深刻、真切。今年的暑期，我在家里待了十几天，品出了往昔未觉的滋味，而这滋味，大概来年也会有吧！
楼上窗外的梧桐，转瞬已经七年了，宽厚肥大的桐叶一直延伸到窗前。虽说现在不算太高，但已可从中明显看出时光的凿痕了，依稀记得，那是的她是如此的低矮瘦削。不知为何，这一直生活在其中的家园，却有了些反常，往常温馨无限，而今年则令我感到了些许不安，越是如此琢磨，心里越是不安，还是安慰自己说：“长期在外生活，突然的居家，是有一些不适应吧！”
家人呢？只有两位老人，两个女娃。说他们是老人，其实并非一个儿子的所愿，然而岁月不待人，真是无可奈何了。孩子是姐姐家的，由于我家爸妈都很闲暇，善于管教孩子，便长期住在我家，而我们每个人都很爱他们——两位可爱的小天使。很快，在外奔波了半年多了，回到家中，看到两个孩子又长高了许多，活泼了许多，而爸妈却苍老了许多，衰弱了许多。也许这种对比便是不安的缘由吧！原来觉得可以抵挡一切风雨的爸妈，转念间却乐呵呵地哄孩子了。想到这，不觉一阵阵心酸！
确定的是，这个村庄，这个家庭的运作模式并没有改变，仍然是耕种收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循环往复。变的是我，是我变的：太不安分了，速度太快了，快的已经不习惯减速、停车，更莫说习惯下车去亲身体验一下曾经身在其中的极其普通的日常生活了。由此，我顿悟，爸妈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对其妄加评判，更不应该感到为之感到莫名的伤感，而应该相信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有我们，而且在我们这些儿女们离巢他飞后，又有两位小天使来陪伴他们。
“妈，你回到家里，第一步就是做饭！？”一天黄昏时，我又赞叹又埋怨地说，妈妈说：“不做饭，干啥呀？”“这还不简单，歇一会儿，玩一会儿呗！”我回答。妈妈一边忙着准备晚饭，一边说：“那可不行，我还是习惯先把饭做好。”在家中住的十几天中，妈妈从田地里回到家里，都是这样。可是思量片刻，便觉得这点儿事对妈妈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可是做了一辈子饭了，不让她做饭，真倒是为难她了。有两次午饭，是我帮妈妈做的，我们在厨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做饭，就别提多温馨了，可以这样感叹：哎！其实做饭是妈妈的一种幸福。
一旦待到了家里，我就不大出大门了，除非去网吧发邮件、看消息，再者就是看老师、会同学。至于往日驰骋的田野，自然是不去了，心想田野里太简陋、太低俗了，不去也罢，好歹也不是农忙，去也就是看看景，也没必要。
妈妈很高兴我能在家，吃饭时，她常常和爸爸说：“幸好儿子能在家，让两个孩子跟着他们舅，这样咱们俩儿也都能干点啥儿。”听了之后，我总是笑笑。因为，其实我并没有或不会跟小孩子们玩儿，即没有很好地照顾好他们。我也知道妈妈的意思是家里有一个大人守着就行，并没要求我干些特殊的什么。可是，我总是感到很愧疚，对不起两位孩子。你们怕是不曾料到他们对自己舅舅的热情，每天上午，他们再三请我下楼去看动画片——《米老鼠》，因为妈妈告诉他们舅舅爱看《米老鼠》，《米老鼠》开始之前总与我约定，开始后就上楼来请，你们想，这个我能拒绝吗？不料我竟看上瘾，每天跟着他们看动画片，看完后才去楼上写文章。
每次正忙时，孩子们来到我的“工作间”，我都说：“你们自己玩，舅舅在忙！”或者干脆埋头无语，一会儿过后，他们就离开了，而我则在心里“庆幸不已”。然而，当晅儿告诉妈妈：“姥姥，姥姥，我和妹妹在家里玩一会儿，就去楼上看看舅舅，不然，我们就玩不下去了。”当晅儿告诉我：“你就知道忙忙忙……”当瑀儿（妹妹）每次上楼叫我下去吃饭或吃西瓜，而且我不下去，她也不下去，每次下去吃饭，都是她走在我的后面，像是在监督我，押解我似的，为自己那样的想法，我感到更加羞愧了。在我待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正是瑀儿的生日，我履行了给孩子们的诺言：给他们照相。那天，我为妈妈、晅儿、瑀儿都照了相，真不巧，当时爸爸去城里办事了。在照相时，我心里充满了离愁，只是不能表露，笑着按下一次次快门，一切都在默然中。
在家里的日子，我的确忙于写作，总的来说是工作两天（一天手写，一天打印）休息一天，因此也没感到太无聊。只是在最后的几天，计划在家完稿的部分结束了，一个人瞎想时，便觉得很孤单，尤其是在晚上，整个楼层只有我一人，怀揣着工作完成后的空虚与无聊，我又不安了起来。于是，我就带着枕头去楼下妈妈房间里睡，整个假期中，这样我度过了两个晚上。
记得第一次时，妈妈，晅儿，我，我们三人睡在一起，我去时，晅儿已经睡熟，睡前，我跟妈妈闲聊了一会儿。我说：“妈，其实要说田里的农活，我还能干，我不是怕苦，只是没心气儿，觉得没必要了。”妈妈困倦地回答：“也没让你干呀！我和你爸的希望就是你们不再干农活，出去工作！”我又说：“我只是觉得有这么好的时间，干点别的，要比干农活儿价值更大。”她说：“嗯！”“妈，自上大学到今天，我最大的感触是凡是都要靠自己。”我又这么说，妈妈越发困倦了：“那是当然了，长大了，就得自己想法子了。”“妈，我有件事儿想问你！”我再问，然而，听到的就只有妈妈微弱的鼾声了。我在心里说：“妈妈太累了，太困了，一句话没接着，就睡着了。
隔天的早晨吃饭时，我跟晅儿说：“……你姥姥一句话没接着就睡着了。”这丫头也乐
翻了，在饭桌上一直笑个不停。妈妈好不容易从她嘴里得到这句“供词”，却平静地说：“我就10点钟那时候困，11点后就睡不多了，夜里还时不时到院子里看看。”这是事实，因为妈妈天不亮就起床了。这时，爸爸也不甘沉默：“我也睡不多了。”妈妈却责问道：“你睡不多？为啥每天的呼噜声那么大？”爸爸不服气说：“那算什么，夜里的情况，我可啥都知道。”我笑笑，没说什么，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只能在家里待两天了，白天下了雨，近来酷热的天突然凉了下来，晚上已经是渐品秋味了。夜里还有点儿零星小雨。由于讨厌那“雨打桐叶”凄冷的搅扰，我又一次带着枕头去了楼下。在夜色中，迈进客厅的当儿，我和妈妈打了个照面儿，还听见她便走便喊我的名字。进屋后，她说：“刚想安排安排你，你就下来了。”我说：“妈，今晚我还睡在你这儿。”妈妈说：“好吧！”其实，我明白妈妈要安排我些什么。
睡前，妈妈在凉席上铺上了褥子，还拿出了被子，我不屑地说：“妈，这样的天，用不着这些吧！”妈妈回答：“我怕冷，你要嫌热，就在你那片揭了。”入睡前，我向妈妈谈起了到楼下睡的原因：“妈，我好久没有住一楼了，在学校，我住的是三楼、五楼，现在住的是五楼，我想住一下一楼了”妈妈说：“五楼，上上下下的不累吗？”我说：“还行，已经习惯了，还是住一楼好，人气旺，还能听虫叫，看树叶，楼上太安静了，闷得慌。”妈妈笑了。直到我离开家，我都没有跟妈妈聊的太多，太深。她只是向我表达了自己的嘱咐和愿望：“走正道，将来有自己的事业，再娶一个好媳妇，有个稳定的家庭。”对此，我也没说太多，我知道妈妈对我情况的理解只是大框架而已，而我对自己的理解才是具体的生命真实。长大了，该依靠自己了！
不久，妈妈的鼾声又响起了，而且比那时的还要响些，听着听着，我感到了幸福的回响。因眼睛习惯了黑暗，房间里也没那么黑了，隔着窗子，透着微光，我看到水汽中的被静谧浸透的院落。那时，我便下定决心，回校后一定要写一写此时的妈妈。那时，我还为自己提出一个问题：应该让妈妈枕着什么入睡，是疲倦，还是幸福？倘若是前者，我们便枕着不安入睡；倘若是后者，我们便枕着美梦入睡。但这只是我先前的想法了，而今的主张是妈妈枕着疲倦入睡其实也就是枕着幸福入睡。这是我的真心话，看到妈妈能这样安稳、快乐地生活，我由衷地感到幸福，而以往我为他们感到的种种不安，只是我在自己心中依据自己的标准演绎出来的，它不适合他们，因此，我的不安也是多么不应该啊！
是的，妈妈只是一位平凡的农村老人了，她没有读大学，没有感受过世界上多样的生活。但作为儿子，仅仅因之就该为她感到失落吗？不该，万万不该！否则，就是不孝。妈妈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对她要求太多，此刻对于她度过的每一天，我可以认为很平常，但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而且会越来越是，因为我们——她的儿女们在努力。
记得有次妈妈向我唠叨不停：“穿衣服要讲究些了，头发剪好看一些，走路抬头、挺胸，不要背锅……”我有些不耐烦，也觉得这样活太累了，就说：“妈，我是你的儿子，不是神的，对吧！因此，神不可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给我，不要对我要求太多了！”妈妈听了，便不再说什么了。难道我就可以对妈妈要求太多吗？
我需要记住的是：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我们的世界并非时时都令我们满意，我们可能会为之感到不安，甚至悲伤，但我们最好不要这样，代之的是要感到幸运，进而去感谢生活，感谢生命，因为我们还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完善她——这个世界。如今，尽管我对妈妈目前的生活感到不满意（注意不满的是我，不是她），但我还有机会去改善它，不过前提是：不要破坏妈妈手中的幸福！
夜里被妈妈轻声唤醒：“儿子，你冷不冷，把被子盖上点儿吧！就搭上一点儿就行！”虽在迷糊之中，但我真的感到好冷，而且也裹上了点儿被子。当时很困，没来得及想什么，更没说什么，但天亮后，我明白自己可以安心地在路上了。
这就是我写给妈妈所有的文字，不过，也不仅是写给她的，因为和她具有同样日子的还有另一位老人，他就是爸爸！
榷山
2010年8月28
于长春东师
【作者简介】
金汇昆，笔名江一，1988年生，东北师范大学教育硕士，青年作家，诗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衡水市作家协会会员，教育学术杂志课堂内外好老师签约作者，出版作品有《渡缘》《桃花坞雨》《艺术里的童颜》《美的唤醒》《情境之门》等。教育与写作理念：师德是知与行的合一，信仰中文，写作育人，让灵魂的启蒙不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