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郑彬华：【与远在天国的母亲昵语】（散文）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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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远在天国的母亲昵语

文/郑彬华

冬去春来，黄回绿转，日子静悄悄地在我忙碌的身影里，在我呢喃的梦呓里翻去了一页又一页。老家麦峪的迎春花开了又谢了，那亮晶晶、圆鼓鼓的麦子收了又种上，再收再种。平淡的日子在故乡人的眼里，似乎永远也不会老去。然而，母亲您却老了，甚至那天突然不辞而别，永远地离开了鸡鸣狗吠的小山村。多少个日日夜夜，我肝肠寸断，望眼欲穿，我好想您，我有好多话想对您说，您能听见吗？

母亲您知道吗？您撒手人寰后，我看着您躺在老家的炕头上，胸部不再起伏，嘴里没有了往日絮絮叨叨的言语，我立时傻在当场，僵硬地站在堂屋里，双手张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听到永刚和菊芳嘤嘤的啼哭，我嘴张开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我的双眼里泪水像小溪一样汩汩地涌个不停。爸爸叫来了有莲姨、招根叔和有来叔，我们姊妹们按他们说的，机械地给您擦身，穿衣，把您放到正厅的木板上。我的心里有一百个声音不想把您这样，不想送您走，不想这是真的，但还是机械地做了。有莲姨，招根叔说着这样那样的话，我们三个人一脸懵，什么也不知道，永刚跑出跑进，菊芳在厨房做面条，我拿着永刚的旧鞋和一块白布，手被针扎了好几次还是不会蒙鞋（做孝鞋），最后在有莲姨的指导下才做好。我坐在灵堂前，凄惨地想着您怎么生了我这样的笨蛋，您针线那么好，而我却什么都不会。由于长期在外工作，很少回家，我与故乡疏远了。我甚至不知道故乡丧葬风俗的一些细节，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您入土为安。戏文里有女儿卖身葬母的情节，我今天才知道其中含义的深重。您在世时，把我们姊妹呵护得太好了，大情小事都替我们做了，然而今天您突然走了，冷不丁扔下我，而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却啥都不知道。如果您在天国有知，您一定会心疼的。常言道：“子欲孝而亲不在”，我多么想让您再给我一些时光，让我好好地再孝敬孝敬您，再补偿补偿您。然而，您却再也不给我这个机会了。您在世时一直好面子，很要强，我们尽可能让您走得风光些，我们按照老家的风俗，节俭但并不寒酸地给您办了丧事。在为您守灵的日日夜夜里，我蓦然觉得死亡相比出生是多么难的事，出生时孩子只要一生出来，有衣服穿，被母亲呵护在温暖的怀抱里就行，全家皆大欢喜，而死亡真的好难哟，病痛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尤其是老者咽最后那一口气好痛苦，带着留恋，带着不甘，带着许多种不是滋味的滋味。

烧三典是老家丧葬风俗的一种主要形式，在哀乐声中，祭奠者伴随着抑扬顿挫的乐声，三叩九拜，由逝者生烧到死。我们长期在外工作，给村里人的丧葬事帮忙很少，所以您殁了后，事事我们姊妹几个和父亲在做，尽量不想给村里人添麻烦。村里的人也很忙，年轻的都外出打工了，一些妇女还在陶瓷厂上班。姑姑家远在青海，几天后才能回来，二爸在西安住院，有珠叔也住院了，幸亏有舅舅，招根叔，姨父、有莲姨帮忙，家里的丧事才能运转。菊芳那几天一直在厨房忙活，我和永刚跑出跑进找东西，招呼人，我们作为儿女在为您守孝的时候，都没能好好地坐在您的灵堂前，只有身有残疾的姐姐一个人默默地一直守在您的灵棺前，陪伴着您。

待客那天，家里的亲戚，以及我们姊妹的领导和同事大多数都来悼念您，尤其是已搬至外村的来凤姨，拄着拐杖蹒跚着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了，她去年还生了一场大病哩。她亲自去买布料给您缝棺材里铺的褥子，舅婆已80多岁了，也拄着拐杖从老远来了，她不停的说：“我要来看我娃，我要送我娃哩！”临给您起丧时，舅婆颤巍巍地立在门口，流着泪一直看着您的棺材被人们抬起，抬出院子。还有村里的大伯大婶，他们都来帮忙，说您在世时多么好客，多么善良，我觉得人人都那么好，尤甚是招根叔和有莲姨每天都为我们家操碎了心。那几天天气也很晴朗，院子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村民，他们的到来使我心里倍感温暖和安慰。我想，这是您在世时修来的人缘。我对您心里充满了感激。在安埋完您那天早晨，按照故乡的习俗，孝子贤孙要跪拜庄里帮忙的人，我跪在大路口，心里充满了十二分的虔诚，我要跪拜您，跪拜天，跪拜地，更要跪拜恩重如山的乡亲！

母亲您这一生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苦，但您却不服输，一直与命运抗争，这一点我作为晚辈是无法与您比的。您从小丧母，外公虽然很疼爱你，但后来有了后娘，很多针线活、家务活都是你在做。在你的婚姻上，外公并没随您的意愿，您虽然抗争过多次，但都没扭过外公。由于我们家地处山区，耕种的地太多，每个日子都是累死累活地劳作，但我们姊妹却从小没因为吃不饱而发愁过。

小时候，我们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贪玩。我们家院子和家门口有杏树，桃树，葡萄树，桑葚，枣树等等，好多亲戚小孩都爱来我们家玩。您手脚勤快，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曾记得村子里有些同龄孩子穿得烂烂的、脏兮兮的，而您会裁剪，会缝纫，针线及农话做得顶呱呱，我们姊妹的衣服虽然旧，但都被你收拾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的，令村里的其他孩子都很羡慕。爷爷管着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家里人口多，由于经济拮据，一大家人有个头疼脑热，常常为看病发愁。姐姐小时候得了重感冒发高烧，由于没有及时治疗，身体落下了终身残疾。您为了我们姊妹，流了不少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爸爸去乡镇企业上班，家里所有的农活都落到了您一个人身上，即使是这样，您仍然坚持供我们姊妹们读书。您知道姐姐腿脚不灵便，就从不让姐姐干地里活，姐姐只在家里烧锅、洗菜、烧炕，或者喂喂鸡、养养猪。家里稍微有了点积蓄，您便带着姐姐去西安做手术，但是手术并不理想。姐姐出嫁时您怕姐姐到新家后受累，就拿出一点积蓄给她陪了一台压面机作为嫁妆。然而，人生并不以您的意志为转移，由于生活所迫，姐姐嫁过去后家里地里的苦活累活都在干，她也要生儿育女，也要撑起一个家呀！这也是我们姊妹们没有办法干涉的。我们姊妹几个能顺利读书，都是您咬牙坚持的结果。这在当时的农家是很少有人做得到的。我们麦峪当时上学走出去的人就我一个，您的思想观念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当时，由于经济的压力，父亲都不怎么坚持让我上学，我自己也没有信心，初二时就不想继续读书了。您为了我，甚至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把我拽了回来，我才考上了中专。我当时想，我是为了您的面子继续上学的。今天想来，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枉费了您的一片苦心。妹妹高中毕业后上了大学，当了教师。弟弟高中后上了技校，进的工厂不太好，这也是您最大的心病。您后悔了几十年，怪自己让弟弟上了技校。但不管怎样您让我们姊妹几个走出了我们那个山沟沟，这是村子里其他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您太努力，也太要强了，这既是很大的优点，也是很大的缺点。前几年，由于您长期身体劳累，还有心累，您病倒了，要强的您仍不服输，继续为家里的事挣扎着，但最终还是没有抵御过病魔。我长期在医院工作，曾见过许许多多的病人，自以为抵御病魔自己很专业，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在与时间赛跑。我以为您虽然有病，但不至于会那么严重。也许是我的自以为是，也许是我对您的疏忽和关心不够，也许是因为我们太忙没能照顾好您，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让您失去了本不该失去的美好时光。记得，要强的您在重病之际，仍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有次您自己洗澡差点摔伤。还有一次因为弄脏了线裤，您很自责。您就这样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看不到您的身影了。曾记得我每次回老家都要找您，不管您串门或去亲戚家了，都要去找到您。每次我离家时，您站在大门口看着，我回几次头，也仍然能看见您默默地站在那儿。曾记得我上学时，您陪我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车站，在路上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耐烦，嫌您太唠叨，上车后又后悔不该错怪您。而您还得再走一个多小时赶回去。因为有您的扶持和支撑，我们姊妹的路走得还算顺利，而您的内心曾经受过多少煎熬，身体历练多少辛劳呢！我们为您分担得太少了，现在自己常常午夜惊醒，站在窗户前，我思绪万千，为亏欠您的太多而心痛不己！

母亲，您不要再牵挂我们了，弟弟虽然不富裕，但毕竟走出了我们那个山沟沟，您的孙子也会在大城市里打拼。您曾感叹把弟弟的工作没安排好，还不如让他呆在老家替你承担劳动力，这不是您的心里话，如果让您再选择一次，您还是会支持弟弟走出去的。母亲，能告诉我您在另一个世界还安好吗？这辈子我们让您受苦受累了，如果有下辈子，让我们加倍偿还您吧。

您走了，给老爸留下一个空落落的屋子，给我们姊妹的心中留下一个难以割舍的牵挂，我多么想念您呀！我再也不埋怨您了，多么想听一声您呢呢喃喃的唠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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