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安（陕西省）
一弯残月还挂在西天，父亲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人们都说，乡下安静好睡觉，没有城市的喧嚣吵闹。可父亲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得安排农事，要起早春耕春播；夏天，天亮得早，趁天气凉爽下地割麦锄草；到了秋季，满怀喜悦之情，将成熟的庄稼果实颗粒归仓；只有到了冬天，天寒地冻，才能舒服地在被窝里睡个懒觉。父亲年岁大了，身体不太好，想清静一些，没有养猪、鸡、鸭、狗之类的，可是屋外的鸟不管不问，到时候就在窗子边树枝上拍着翅膀跳来跳去地嬉闹。父亲起床，看到今年的樱桃结得都比往年好，高兴地眯缝着眼笑。父亲心想，再有一个星期时间到了五一节，孙子孙女放假回来，就能吃上又大又甜的樱桃了。父亲回到厨房做早饭，一群鸟飞来，落在樱桃树上啄食已经红透的樱桃，父亲看到非常心痛，拿起竹竿就去赶那群鸟。父亲明白，这几棵樱桃树几十年了，既没有给它剪枝，也没有给它施肥，每年樱桃长得很少，连鸟雀都不来。去年正月，弟弟出门打工临走之前，给樱桃树上的老枝修剪了一些，又在树下挖个坑，从大伯牛圈里铲些牛粪倒在树下，今年马上就结一树的果。这树呀，跟孩子似的，也是现世报。父亲天天驱赶着那群鸟，天天盼着孙子孙女早点回来吃樱桃。可是五一节到了，还未见家人回来。父亲就给弟弟打电话，说今年的樱桃长势好，又红又甜，能卖不少钱，让孙子孙女回来吃樱桃。弟弟在电话那头说，哪有时间，女儿上初三，马上参加高中招生考试，功课相当忙，儿子报了特长班，还要上课，我也请不了假，再花几百元过路费、油费回来吃樱桃，哪个合算？父亲听了弟弟的话，想想说得有道理。城里啥东西没有，只要有钱，啥东西都能买到，不缺家里这几颗樱桃。不过这乡下，水果只有一季，错过了就没有了，可城里的果哪有树上现摘得新鲜。父亲看着红透的樱桃不断地掉落，不断地被那群鸟糟蹋，心生许多惆怅和无耐。可惜呀，现在孩儿大了走得远，连孙儿孙女都不能回来吃果子，这一年一季的樱桃只有喂鸟了。父亲老了，腿脚不灵便，搭梯子都不放心，更不用说爬树了。樱桃是给孩子摘的，庄子里少了孩子，只剩下老人，樱桃再结得好也没人吃了。吴妈从家门前经过，父亲喊住，让吴妈摘些拿回去。吴妈说，自己老了，牙齿不好，怕酸，吃不了几颗。去年秋天，咱家的柿子树结得厚，让女婿来摘柿子，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住院，花费几万，还落下残疾，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呀！吴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泪花闪闪。父亲的思绪被吴妈的话拉到几十年前，当年家里困难的时候，就是这几棵樱桃树结的果，自己舍不得吃，拿到古会上卖钱，凑够孩子的学费。那些年，只要樱桃一熟，天天有孩子黏在树上，吃得肚皮滚圆，哪有这些鸟的份。唉，这些樱桃呀，既没有商贩上门收，也不合算拿到城里卖，更不说有人摘吃了，真想给孙子孙女采摘一笼送去。这都是老树老品种，没有施化肥，喷农药，味道可口鲜美，只可惜这东西娇贵，搁不住，一天不到，色味就变了。父亲每天起床，看到鸟雀们在樱桃树上高兴地啄食，走到树下，捡起几颗樱桃端详着怜悯地说，吃多了，小心嘴巴发软，肚子会涨痛的。几只鸟听到父亲的话，就朝父亲啾啾地直叫，似乎在为父亲歌唱。父亲既孤独又兴奋起来，如今，孩子们长大了，离开了山里的老家，到城里享受去了，现在满树的樱桃没人吃了，人很难守住一棵树，倒是鸟好，还会衷心地回来。
作者简介
杨富安，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秦岭文化》杂志编辑。曾在《散文》《散文选刊》《华夏散文》《精短小说》《百花园》《小说月刊》《作家报》和中国作家网、金雀坊上刊发文学作品100万字。多篇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获得嘉奖十余次，出版散文集《总有一朵花为你开放》和小小说集《两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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