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功用是让人消费还是让人成长?
文学,我认为是能打动人心的语言的堆砌。作家为什么能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他们的作品本身却从不直接告诉读者,而真正让作家的作品吸引人心的,是作者本人的哲学化开悟与写作技法的积累。
世上没有哲学化程度不高的经典作家,但作家却不必然是哲学家,因为哲学化程度不高而只卖弄写作技法的作家也比比皆是,他们可以迎合肤浅的阅读市场。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人,因为文明局限而肤浅是合理的,肤浅的阅读市场和哲学化程度不高的作者存在就是合理的。当然,专业哲学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把普通人拒绝于哲学之外也是合理的。
凡作者,皆可通过作品向人们传递自己隐含在文字中与常人迥异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相对于哲学的凝练,文学的文字表达技法于我看更近乎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但就是在经典作品的碎碎念中,读者却可以在津津有味中如痴如醉,而作者就是在这样不见面的情况下实现对读者潜移默化的洗脑,所以正确的阅读是洗脑与被洗脑的完美结合。
成型的文字作品都能给人洗脑,文学相对大众化,哲学就相对专业和小众得多。现在看,文明的发展走向决定,哲学亟待改变自己的专业性特质,更需要像文学一样贴近民众。专业哲学的尴尬也正在于此,因为专业,所以追求洗脑效果的彻底,可惜人类的文明却没发展到这个程度,因为哲学常识化不是一蹴而就的。
有人会说让哲学贴近民众是强人所难,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因为那些写出经典作品的作家都是没事找事儿地心甘情愿于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字创作,而哲学毕竟一直以终极自由和终极幸福为标准和追求,所以靠龟缩在象牙塔里搞掩耳盗铃式创作,在文明早期可以,在文明的成熟期就尽显南辕北辙的不作为与无能——文明的终极成熟必以哲学的终极成熟为标志,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哲学的终极成熟必以普及为前提。
这样一来,哲学再固步自封于自己的专业性便说不过去了。哲学一贯擅长批判一切,当前最需要主动打破自己一贯保守于专业化而非普及化的学术惯性。不能普及的专业哲学的病态存在构成了人类文明的根本局限,进而制造了人类许多集体病态心理,比如现在绝大多数家长都从学龄前就开始给孩子补课。
中国传统文化重视语文,所以小学阶段在课外学写作文的也比比皆是,一般来说也能相应提高孩子们相应的作文分数,而且这种写作能力也可以受用终生,但想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专业作家终究是痴心妄想,因为文学的养成需要特殊的土壤,这种补习的功利性太强,反而容易对文学习惯的养成造成伤害——真正的文学以哲学化为前提,而哲学化真正要消解的首先就是过分功利化导致的人生格局的狭隘。
文学需要远见的视野、复杂情感的积累和人生观的相对完整形成(如果绝对完整就是哲学家了)。作家古称“骚人”、“骚客”,通常是寂寞的产物。现在的作家依然难改满身的“闷骚气质”——平常人眼中的“骚气”。
为什么要提平常人,因为平常人的“平常态”是区别于“骚人”的“骚气”的对立存在,也就是说,“骚人”的“骚气”之所以会产生,完全是他们与平常人的“平常态”格格不入的结果,接纳不了这种“平常态”,注定是“骚人”们创作的不竭动力。哲学创作也是如此,只是因为追求的终极性,所以哲学的创作难度要大很多。
社会主要是由平常人构成的,就象一个大家庭需要用家长的权威来保障这个大家庭的正常运行秩序一样,需要有强力的政治和政治领袖以确保社会大家庭的正常运转。
社会的稳定是需要强制力来保障的,社会本身因此也具备了相对于普通成员的权威性。权威是为了群体利益服务的,必要时可以合理合法地牺牲某些个体利益。个体欲在群体中更好地生存,必须臣服于集体意志,这便是群体的法则,也是平常人之间的生存法则。
哲学的发展就是要不断消解一切权威,直到最终实现终极自治,至今哲学与文明发展已经世界整体范围内消解了原始社会巫的绝对权威、奴隶社会奴隶主的绝对权威和封建君王的绝对权威,如果再能够彻底消解垄断资本的绝对权威,人类便有直入终极文明的可能。
人是智慧生命,人类社会永远是在缓步解决文明局限中向前发展的,因而社会的所谓平稳永远只能是暂时的,无论怎样平稳的“常态”,在经历过时间的累加后,都必然要被“新常态”所取代。稳定,从文明局限角度,其实是人类永远求不得的主观愿望。
在循环往复的新常态中,人类不过是反复与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做斗争,所谓的文明进步也不过是人类整体控制欲望能力的相对提升,而哲学的终极追求不过是人类整体对自己欲望的绝对有效控制。许多专业哲学因为满足于解决人类文明的局部问题而沾沾自喜,却选择性无视了人类文明根本局限的整体解决,这就是不真懂哲学的那部分专业哲学人士的不自觉的尴尬。
以我看,人类对自身欲望的绝对有效控制必须是基于价值观上的共识,这样我们再反过来审视人类现有的价值观,除了共同的思想洁癖——比如崇高的法治和道德理想——之外,根本没形成任何真正终极价值观上的共识,因为西方哲学早已明确“政治无道德”,这与中国道家学说的“天地不仁”异曲同工,其中皆蕴含着哲学发展的终极属性,但哲学专业工作者却不能把这些正确观念普及开来。
世上高调流转的所谓普世价值,于哲学的本质上看,不过就是不良居心者骗人的工具,因为相对于不变的文明根本局限,普世价值从来是人类文明的理想性存在,根本不是现实性存在。所以普世价值值得追求,但过分强调普世价值的现实性就一定是彻头彻尾的逻辑陷阱,是对逻辑能力相对较差的民众赤裸裸的欺骗与误导。
只要哲学不得终极化,人类便在整体意义上只能活在相互欺骗中,所谓的稳定就是在互骗中共同实现主观利益最大化的时刻,但也正因为哲学所代表的文明地基并不牢靠,所以这种稳定不可能持久,因为人类贪婪无度的欲望终将破坏一切不稳平衡。
任何新常态都是继发的不稳平衡,人类文明只要不彻底崩盘,无论怎样的恶劣事件发生,都是随遇平衡下的有惊无险。新常态终将以各种面目显现,或积极,或消极,只取决于人们集体主观能动性的发挥。
主动控制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就是积极的正统哲学,不能主动控制人的主观能动性积极发挥的,就是本能或者伪哲学。因为人类文明以动荡为主基调,所以伪哲学与泛滥的本能亟待正统哲学一统天下的整治,无奈大多专业哲学工作者因方法不多而一直在回避这个根本问题。
积极或消极导致新常态的两股势力中,大家都有智慧,但基于立场的不同,智慧的运用效果迥异,此消彼长的对抗中隐含着文明的进步发展趋势,其中每个敢于挑战传统的人都是平常人中的不平常人,好坏无论,因为没有对抗就没有进步。
善恶对抗是现实的必然,个体的进步是对抗中胜者的必然,是文明进步的偶然,但善恶的长期对抗历史中文明进步就是智慧发展的必然。哲学学习最难就是在其中把握不确定性中的确定性,这样我们才可能在残酷纷乱的人生出展现出足够的定力,成为平常人中的不平常人。
这些不平常的人之所以反复出现,是作为人类文明成果的智慧与本能的欲望反复激荡的结果,但这些以知识文化以及各种艺术形式存在的智慧并不必然制造英雄,任何一个英雄的出现都是时势反复挤压出来的,这也是文明进步难的原因所在。
人类智慧以其实用性构成对世人的普遍吸引,我们平常人接触并吸收这些智慧的能力与机会是相对均等的,但个体兴趣差异导致实际个体真正对相应智慧的吸收程度大有不同,吸收得多的人就因此而变为不平常的人,他们越不平常,就越被平常人天生的妒嫉心所排挤。越被排挤,不平常的人就越痛苦,但真正不平常人的特点就是不易被痛苦所压跨,反而通过痛苦更能促进他们通过独特的反思获得更大能量以对传统造成更大的冲击,因此这样的反思通常更能促进他们寻找到各自领域内解决问题的新思路与方向,确保他们因而在个人成就方面获得新突破,这种突破既是他们的个人成就,也是整个人类智慧的构成基石,人类的进步因而得以通过不平常人的功业来展现。遗憾的是,这些不平常人当中从来不可避免地包括那些历史罪人。
作家群体也是这样产生于平常人之间。最初,他们通过自己敏锐的感知能力获得平常人所不具备的价值观。这样的价值观与平常人只顾眼前利益的特性相悖,虽然被平常人在日常生活中主动抛弃,但作家擅长的就是将其以变换花样的情节吸引到普通人的过分关注。
充分利用平常人猎奇的矛盾心理,是文学的特长,也是作家们对民众思想唤而不醒的无奈——这些作家们曾经的现实生活往往是被排挤的,但他们不妥协,于是就在主动走向孤独中通过写作来抒发和排解心中那难以压抑的哲学式朦胧欲望,于是才有了惊世骇俗的经典作品问世。哲学不追求惊世骇俗。
世人通常只爱经典,对于创作经典的人,他们也爱,只不过那是把其神化后的爱,说成是盲目崇拜更准确,因为他们在现实中并不真喜欢作家光环以内的本人,因为那样的人在现实中是强烈否定和批判他们的,而平常人从不喜欢被批评,更不懂闻过则喜的道理。
平常人的这种病态心理也可以集中体现在他们用新媒体转发各种“心灵鸡汤”式作品上,他们不思主动用哲学清理好自己思想的地基,这种鸡汤式的文章看了再多也没用,文章的美感只是让他们获得一时似是而非的欢愉,而后的人生依然如故,矛盾依然得不到化解,灵魂依旧扭曲。
现在有一种论调,否定心灵鸡汤类文章的华而不实,我认为这是社会因极端功利而扭曲后的畸形反思的结果,我们没有权力将社会的不完美归因于文章的写手,反而应该更多反思自身行为的哲学化程度。否定心灵鸡汤是思想洁癖病入膏肓的标志。
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展现自己的思想洁癖是他们的权力,那是一种追求真善美的高级方式,体现着作家群体较高水平的哲学化知行合一,可以代表人类集体的理想性追求,如果我们仅仅因为自己只能过于现实地活而埋怨他们,其实真的只卑微了我们自己,是盲目的利己心和虚伪的言论自由让我们迷失于价值观的真正理性标准了。
文学,因为反思的深度不够,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用隐晦的方式启迪人心,唯有哲学,能让人在秉持知行合一中顺利达到天人合一的自由境界。无奈平常人无此缘份,只能做旁观别人精彩的看客,欣赏的同时,热情、盲目、卖力地做别人的粉丝。
对平常人,文学只是消费品;对不平常的人,文学是让其成长、成熟,实现其不平常蜕变的催化剂。只有哲学,才是让个人和社会同时获得终极进步的唯一法门。
通过哲学化的自我突破,每个人都能在自主的基础上活得精彩,即便不精彩,在自知之明中让我们的人生极尽恬淡、自然,在怡然中自得其乐,这又该是怎样的神明自得呢!
遗憾的是,平常人根本不信这个,扯耳朵告诉他也不信。这一点,从文明发展的角度,这反而是所有不平常人的悲哀,因为所有不平常人的共同目标之一就是用各种手段“唤醒”平常人,无论积极还是消极唤醒,最终大家都历史性地一样徒劳,这是人类文明一直不得终极解放的惯性。
这种历史性徒劳其实也是一条隐性的哲学常识化之路,更是人类为自己的文明发展支付成本之路,是不平常人复归平常的人生路——不平常的人只有放下自己某些不必要的自尊与骄傲,才能实现其终极追求,不然便终究只能是自我解放不彻底的半觉悟之人,让自己在渊博中迷失。
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终极觉悟?我觉得三大宗教领袖可算,古今中外的哲学领袖们也算,他们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实现了一定意义上的哲学常识化,但真正的哲学常识化,还需要我们后人努力实现对以上前辈的彻底超越。(201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