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拍场二十年,回首古籍圈里的那些事儿
最近几年,古书在古玩市场日渐稀少,有时碰到一些,也都是很普通的清刻本或清末民国时期的石印本、排印本,书的内容很一般。就这样的书,摊主们的要价还让人难以接受。原因是书的货源越来越少,卖家偶尔收到一两部古书,也就奇货可居,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价位,决不肯出手。有书友告诉我,古书也可以“网购”,还能在微信“书友圈”内买。但我这人愚钝,不但不会上网,连微信也很少使用。要想买古书,只能到古籍拍卖会去竞拍,拍到喜欢的古书自然高兴,即使空手而归,参与也是一种乐趣。每年春季大拍、秋季大拍已成为业内的行规,在北京经常是几家拍卖公司挨着进行,这样便于外地来的藏家们连续参加好几场。只要有财力、眼力、精力和体力,尽可以在多个拍场上大显身手,竞买自己喜欢的古籍。拍卖会举行前几天,所有拍品都公开预展,观者可以不花一分钱,去各拍卖公司的展厅欣赏五花八门的拍品,其中有的还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宋椠元刊等珍贵古籍,让人大饱眼福。
我参加最多的是中国书店旗下的海王村拍卖公司古籍拍卖会,每年除春秋大拍外,尚有多次小拍,拍品数量多,高、中、低档的都有,给参拍者的选择也就多。海王村拍卖公司原来的总经理彭震尧先生兼任拍卖师多年,他主持拍卖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不快不慢,平均每小时拍一百个标的,大家都认同他的风格。海王村拍卖公司从领导到员工,都有较强的服务意识,服务到位,对人以礼相待,让来参加拍卖会的人感到温暖。我曾多次向彭总及刘建章、吕志强等先生请教过拍品的有关问题,都得到满意的答复。有一次我正在看预展的《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零种,为清光绪年间寿考堂翻刻明刊本,翻刻质量很好,与明刊本的字体很接近,拍卖图录上标为明刊本。此时彭先生正走到我跟前,我这人嘴快,向他反映了这个问题。彭总将书认真地检视一遍后表示,是写图录的同志疏忽了,并在第二天拍此书时予以更正。一场拍卖,大几百甚至上千个标的,在印制图录时出现个别错误在所难免。在拍卖前,通常会给参与者发一张勘误表,更正图录上的错漏,在拍到需要更正的标的时,拍卖师还会再次宣读更正的内容,这种对参拍者负责的做法值得称赞。还有一次,我看中一册元刊佛经零本,但对是书的版本和当时的市场价位把握不准,于是去请教彭震尧先生,彭总耐心地从字体、纸张、墨色、行格等多方面阐述该书版本的可靠性,并告之他个人的估价,最后还中肯地提醒说不要买高了。
▲光绪刊本《汉魏六朝三百名家集》
拍卖会上竞拍到书,我都是当天付款取书,这可以享受佣金优惠。如果买的书多,拎不动,就麻烦拍卖公司代为邮寄。有一次在中国书店拍到书,付款时发现银联卡里没有钱,是我出门时拿错了一张银行卡。我本想回石家庄后把书款汇过去,公司收到钱再寄书给我。当时会计王占颖女士见我买的书不多,书款数额不大,予以照顾,让我在提货单上写明汇款时间,先把书取走。能得到他们的信任,我十分感动。
南方某拍卖公司,每年只举办春秋两季大拍,其中古籍拍卖我常去参加。该公司古籍部经理老Y是半路入职拍卖公司的,以前从事过收购古书的工作,因此对于古书,老Y应该是行家。有一次拍卖,我因故未能到现场竞买,便从图录中挑选几种办理委托竞拍。出于对老Y的信任,拍卖前打电话请他替我把关,生怕电话没说清楚,又给老Y发了传真,请他鉴别书的版本是否与图录注明的相符;刻印质量如何,是原刻初印还是后印;书是否完整无缺;书的品相怎样,有无虫蛀、水渍;纸张情况等。待老Y按我的要求审鉴了实物给我回了电话,我也就放心了。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我收到书,清康熙精刻本《曾南丰全集》却成了民国时期的影印本。最终没退成,也算花钱买了个教训。其实在拍卖会上竞买到与图录表述不符的书,无论哪方的错,双方通过协商都能得到妥善的解决。2013年初,我在北京德宝拍卖公司也委托买下清光绪石印本《鸿雪因缘图记》三册,收到书后发现不全,到该公司说明情况,负责人余闯先生二话没说就给办理了退货。
▲清光绪石印本《鸿雪因缘图记》三册
古籍拍卖会上,无底价拍品的起拍价远低于该拍品的市场价,因此参与竞买的人很多,竞争也较激烈,大家都想买到便宜的书,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由于场面激烈,如果竞买者不够冷静,过于冲动的话,拍品的成交价往往比较高。在一次北京德宝拍卖会上,一部清同治年间写刻本《直省释奠礼乐记》六卷,首末各一卷,一函四册,开本宽大,白纸精印,字体优美,版画众多,品相亦佳,无底价起拍,竞争激烈,互不相让,最终以近4万元成交。而在该公司另一场拍卖会上,也有一部《直省释奠礼乐记》,与上述那部同一版本,品相甚佳,且为初印。是书理应卖出好价钱,但现实是起拍价3.3万元却无人举牌。可见无底价拍品的成交价未必低。无底价有三种情况:一种是真实的无底价,这时卖方要承担一定风险,万一拍场竞争乏力,成交价很低,这就让买方捡到便宜了。另一种无底价是有底价的,在竞买价未达到底价的情况下,拍卖师不落槌,如果举牌价与底价相差不大,拍卖师便亮出底价,问竞买人可否接受,有人接受即成交,卖方无风险。还有一种情况是,拍卖公司不将拍品的底价告诉拍卖师,在竞买价未达到拍品的底价时,拍场就会出现“托”,把竞买价往上顶,若无竞买人举牌,拍卖师即落槌,拍品便“托”回来,实际并未成交。现在市场更加规范,这种情况也接近绝迹了。
拍卖会上有竞争,也有礼让。我就不好意思跟坐在身旁的人竞争,虽然并不认识。面对熟悉的书友,我更不会与之竞争,除非是没有看见对方举牌。太原方信潮教授提了个建议,熟人间在拍卖前碰个头,看双方想买的书有无撞车,若有,互相礼让一下,免得多花钱。此法通过实践证明,多少还管用。有一次在南京中山古籍拍卖会看预展,发现一部民国影印的《闺范》,一函四册,开本阔大,白纸精印,品相极佳,触手若新,全书一文一图,版画十分精美,让人爱不释手。这时青岛书友侯先生走了过来,说他很需要这部本,在明天拍卖时请我不要跟他挤。我虽然也很想买,但书友提出来,不好意思不让。第二天拍卖,侯先生如愿以偿,竞买到此书。在上海博古斋的一次拍卖会上,有一部明刊医书《类经》,三十余册,起拍价很低。小F知道我常买医书,问我此书计划多少钱买,我说一册五百元。小F讲了好多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他要竞买此书,请我让他,我答应了。第二天拍卖,小F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生怕我举牌。谁也没料到,此书竟无人竞买,小F以很低的起拍价买下,捡了个小漏。我让熟悉的书友,不少书友也给我很多关照,使我能多次以较合适的价格拍到自己喜欢的古书。有一次在南京的一场拍卖会上,拍到一册元刊零本,价位相对较低。事后才知道,浙江书友童志新先生开始也参与竞争,后来看到我在竞买,便放弃了。书友崔国瑞先生,在拍卖会上曾多次让我,至今仍使我记忆犹新的是,在北京首都图书馆的一场拍卖会,他坐在拍场前部,我坐在中部靠后,互相可以看见。我看好一部清刊红印巾箱本《五方元音》,是书版本很多,而红印本却极稀见,在拍卖场也是首次亮相。《五方元音》的编纂者樊腾凤,河北隆尧人,是友人苗子簃先生故乡的先贤。苗先生收藏各种版本的《五方元音》约有几十部,唯独没有红印本,我拟代他竞买。拍这部书时竞争很激烈,当价位超过一册千元时,我嫌贵,放弃了。此时崔国瑞先生见我不举牌,加入了竞争行列,最终竞买成功。多年来,在古籍拍卖场上得到崔国瑞、王清奎、张伟东、孟建华、童志新等诸多书友的关照,我心存感激。
▲民国影印本《闺范》
▲明刊本《类经》
参加拍卖会的人,各有各的目的,有的要竞买自己喜欢的古籍;有的想在拍场上捡漏;有的去看市场的动向、行情;还有的闲来无事去凑热闹;有的只奔自己想要的一两部古书去,拍到与否都即刻离场走人;有的痴迷者在开拍前就一早到场占坐位,直到拍卖结束才离开。别看是坐着,一天下来也够累的,没有一定的体力,还真吃不消。
▲北京德宝2021春季拍卖预展现场
拍卖场上发生的事情,有的还真说不清楚。例如完全一样的二部书,仅品相有所差别,在同一拍场上出现,其结果却是品相好的那部书成交价低于品相差的那部书,类似情况,时有发生。此类现象发生在不同拍卖公司的拍卖场上就更不足为奇了。我有一部民国印的《北京大学建校五十周年历届同学录》,分别在山东济南和北京两地上拍时都以1000元流标,而北京琴岛荣德拍卖公司在青岛举行的拍卖会上,却以4200元落槌成交。这给以书养书的藏书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只要把握好书的价位,便可在拍卖会上以较低的价格拍下一些书,再通过拍卖或其他渠道以较高的价格售出,赚取差价。此类竞买者,在古籍拍场上,业已形成不可小觑的群体,值得关注。
如今,由于年龄及其他原因,我已很少参与古籍拍卖了。闲来无事,将当年进出拍场的经历回顾一番,雪泥鸿爪,以存书林掌故并博书友一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