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7年第90期(总194期)抗战专号之四 半月历险记

半月历险记

我被倭寇俘虏及脱险经过

——陈贻荪

(接上期)

五月二十八日

约六时出发,昨夜住处并无门牌,不知何地,惟闻已是龙游境。约十时,过一溪,水深过膝,敌军皆涉水而过。二十五日过溪一次,二十六日又过溪一次,水均深过膝。当第一次涉溪时,祥南怕我为难,我笑谓之曰:“敌军能过,我亦能过。”

田中一早就上前方去了,过河后,带宣传队的改为笠贯。此人性情暴躁,一时红脸,一时黑脸,一时对宣传队员说说笑笑,一时又乱打乱骂,到处问人讨香烟吃,但又讨不着,后来含了一根竹烟管,摇头摆尾,样子实是难看。

敌军出身,是很不一律的。有的为大学生,有的为商人,但服从性质很强,上面的命令一来,都即刻遵照去做,很少议论这样,议论那样,每天到什么地方,一般士兵,事先并不晓得,也不问,一住下来,便各人都找事做,虽然野蛮,也有蛮干的方法,很少谈闲天,说空话。不像我们一部份人,说长道短,表面看去,好像十分聪明,按实下来,议论纷纷,都是自私自利,实则一事不为,糊涂到顶。此由五四以来,一般出洋的文化人,虽则今天介绍这种学术,明天称扬那种文化,实则革面未洗心,换皮未换骨,表面上虽然俄国、美国,骨子里还是八股秀才,加紧的在那里提倡新清谈,而不知害了国家,害了青年。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敌军的身体是相当强壮,穿那样厚的皮鞋,天天跑路,有时还要作战,每人除步枪及刺刀外,还要带钢盔、温水瓶、防毒面具、饭盒、枪弹、雨衣以及随身应用的零件,总计重不下三十斤。就是骑马的官长,除将带枪改为手枪外,所带的东西都差不多。不带军用毯,倒在稻草地上,一睡便着,也不会感冒着凉。我们常说,日本人是矮鬼,其实有许多日本人并不矮,似乎比我们还要高大。带的药品相当丰富,既少有人生病,即生病也可迅速治疗,理发剪子带得很多,似乎人人都会理发,一休息下来,便你替我剪,我替你剪。

约下午五时半,到了龙游马府墩,便停住下来,无意间看见熊谷和刽头。自从二十三日的晚上,刽头审问我后,便不再见,不期在此相晤。他见我微微一笑,我也报以微微一笑,他一笑中,发出无限狠毒的阴气,我一笑中,含有无限的悲悯,悲悯这些强徒,天天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自鸣得意。

会着工友吴根清,他专门给便衣挑担子,自从二十四日分别后,直到今天方见。便衣队对还对他还算客气,但不到五分钟又分别了。他是个乡下老实人,我希望他无恙。

马府墩周围都是高山,重重叠叠,形势十分险要。听说由此到灵山溪口,路并不远。

侵华日军装备图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二十九日

约上午九时,一个忠勇的中国士兵,因伤了足,不能随敌军走,也无祈怜之能。一个敌兵拿起刺刀,对准他的胸膛,他解开衣服,露出全胸,毫不惧怕,那敌兵笑了一笑,翘起手指说:“真是一个好汉!”结果这勇士仍被一个伍长拉到房背后用手枪打死了。我向他致最高的敬意,他真是为国家尽了忠。

日军侵华暴行 图片来源网络

约十时,敌军将我与祥南及三个挑夫,由宣传班交与运输队,并在我们每人的臂上缠一条白布,表示可以有一定限度的自由。此外派一个伍长和一个上等兵监视,实则比以前松了许多。

一个中国人而充日军便衣队员来说,昨天真是危险,被派到某村抓夫,但自己的手枪却是坏的,只好装装样子嚇人。敌军虽然利用少数的中国人,给他们做便衣宣传,但防这些中国人却无微不至,平常是不给手枪的,即临时要应付而给以手枪,也多是坏的。

这些中国人中心(注:衷心)的希望,就是在路上多见打几次仗,多打死一些东洋兵,若无仗可打,而顺利前进,他们便暗地里加以咒诅。

宣传班上前方工作,我们随运输队撤往墩头。今日见的兵颇少,想是我军坚强抵抗之故,敌军多数似已调往前线作战。

敌军的运输,一半靠马匹,一半靠挑夫。马极肥大,高与人头齐,每匹载重,当在三百斤以上。许多枪炮子弹,大多是用马运输,挑夫小部分系自吴兴派来者,大部份系沿路拉来。因人和马不够,敌军又拉了老百姓的几条黄牛,硬将物品驮在牛背上,牛自不能与马用同等速率前进的,但遭敌军在后面予以毒打,在前面予以硬索,也只好忍痛速行。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一个挑夫,被敌人毒打,原因是在厨房偷吃了一点敌人所烧的菜,古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一点不错。许多挑夫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大多是因为偷偷摸摸的拿饭拿菜吃,有的因为肚饥,自是出于无奈,有的已经分明吃得很饱了,还仍是那样只顾一张口,只要见好东西,总要窥人不见,偷偷摸摸的来一下。即如汪精卫、陈公傅、梅思平以及躲在抗战旗帜下的贪污败类,也都是此类一流人物,也无非忘不了自己一张口,忘不了自己的食色享受,忘不了自己的地位权利,结果便人头而畜鸣,走入披毛带角中去。由此观点看来,就足见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的难能可贵,便足见咬得菜根的价值。人若没有精金美玉的人品,安贫乐道的怀抱,虽然满口玄学、科学、利国福民,结果还是自私自利,误国秧民“人有不为也,面后可以有为”。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对于欧美的科学发达,不愿迎头赶上。挑夫之遭毒打,除因偷偷摸摸的拿饭拿菜外,以下列二者为多,一是路走得慢,一是唠唠叨叨的讲话。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三十日

阴雨,在墩头停住不动,敌人的大便及一支半截的死猪,随处皆是。

祥南会见盛礼崇,盛向他说,已被敌军打了几次,停宿以后,便和许多挑夫,被敌人关在房中,欲逃不能,苦不堪言。

敌人和宣传班诸人谈话,用的都是日语,敌人自己讲话,更不必说,他们说什么,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一点也不懂,心中觉得气闷。而随敌军进行,既无事可做,亦无书可读,所以自二十四日起,便决意趁此时间学日语。我想,假使我能懂日语,便更能了解敌人,有机会,也许能卖一得之愚以打倒敌人。以前我曾学过日文二月,后虽丢了,但几个字母,至今尚能记得。因此,他们说话,如遇简单一点的,我便问宣传员,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将笔记下。有时我写一句简单中国话请他们翻译为日语,并念给我听。有的日兵,见我的拍纸簿上写的都是简单日语,觉得奇怪,便来与我攀谈,有时且教我日语,监视的人,因此便松了许多。我想,这样逐渐松下去,我总有逃出的一天。

我的生活很简单,休息时除了有时学学日语外,便盘膝端坐,举行正念。以念佛时为多,有时也念孔子及总理的话。我自从决定见机即逃后,便更安静不动,决不各处张望,以免启敌寇之疑。自从敌人将我由宣传班交与运输队,监视愈松,似乎他们已经相信我是决定不会逃的了。

约九时,我立在门外看了一下,前面一带小山,小山之后,便是重叠大山。我低低地向祥南说:“假使我们能越过小山,上了大山,便可以逃出。”说话之间,看见小山山顶上有人移动,且不止一人,我问:“这是东洋兵,还是中国兵?”一个由吴兴被敌人派来的挑夫说:“这是东洋兵的步哨!”后来我对祥南说:“幸而不曾决定由此路逃,不然,真是危险!”

两个敌兵,拿出一精装小册,相对背诵,有背不出的,便将小册翻看,接着又掩卷继续背诵下去。他将这小册递给我看,内面印的是日皇给士兵的文告,一个观念,欲使之强固能发生力量,那就非天天熟诵不可。我想,这当是敌人训练士兵的方法,所以日皇重要文告,每人都要能背熟。敌军无论行进或休息,向不唱歌,不吹号,也不报数。这是一种烟幕弹,以便更能偷偷摸摸的前进窜扰。

在厨房内,看见一个老人,泪流满面,哭不成声。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哭着说道:“这座房子是我的,我逃在山中三日,没有饭吃,天天又落雨,没有住的地方,衣服尽湿。我已经六十岁了,实在受不起这样苦,所以死也不管,只好回家,现在我的一家人,都还住在山中。”据他说,逃在大山里面的一共有千人以上呢。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三十一日

约八时,一声准备出发,不几分钟,各处兵夫,便齐集在墩头村中的一个广场上。谁知等了半个钟头,并不出发,仍解散各回原处休息。

有些地方,将要腐烂的死猪、猪皮、猪肠胃等与敌军解的大便小便,许多臭气杂混一起,闻之便胸中作恶欲呕。若天晴经日稍多,尚不加以清扫,必定会发生时疫。

自从昨日起,来往敌军兵夫车马等经过墩头者络绎不绝,我疑心墩头是敌军的中道联络站。门口遇见几个空手挑夫,他们告诉我敌军放他们回家去,我告诉他们小心点,免被第二批敌军抓去。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约下午二时许出发。连日阴雨,道路泥泞难行,挑夫被打的也特别多。一个杭山籍的老挑夫,脚跛难行,因跟从已久,敌军们不用枪打死他,但却故意开他的玩笑,被推落水田者三次,每落一次水,敌军便哈哈笑一次。今日兵马挑夫的队伍特别拉得长,约有几里。有些三五家的小村庄,虽然只距队伍一里三里,但敌并不进去。

穿过一条马路,大约是龙遂公路,但敌军并不沿马路走,仍行小路,听说是向龙游城去。行进之间,遇到一条河,沿河走二三里,有一座浮桥。敌军百余,在河之南岸守着,沙滩上架着枪,枪头刺刀,闪闪发光。

过浮桥后,天已渐黑,加以毛雨霏霏,更觉阴惨,但仍沿河前进。

天已黑下来了,沿河虽有人户,但多为三家两家,顺着河疏散着。大概已经是宿营的地方了,我们停在河侧空地上坐下,下面是河,其他三面是很多的挑夫和日兵,后来,监视我们的伍长和上等兵都去找宿处了,天愈黑,相去五六尺远即看不清楚,我低低地告祥南,此地即是我们逃走的地方,他问:“怎样呢?”我说:“此处河堤高约一丈,我们斜斜滑下河去,沿着堤在河中走,水深的地方,便手攀着堤边的小树枝或石罅,脚踏在堤的石罅内,如此走三四里,已出敌人步哨线外,便可走脱。”连日阴雨,河中水流滚滚。我想:“假使被水流冲去怎样办呢?因我并不会游泳。”但我又想:“被河水冲去也不过一死,总比留在敌人的地方好得多。”我决定了,便沿着河堤滑下去,大腿以下,都在水中。祥南随着也下来,约走了五十余步,忽然电筒大亮,满河照来照去。我在前走稍远,照不着,照着南祥,他伏着不动,因他半截身子在水内,上面披着蓑衣(蓑衣是落雨时敌人给他被的)戴着竹笠,掩映在堤边树枝间,照不出什么来。后来,电筒不照了,我告诉祥南:“电筒遍照河中,显见监视我们的敌人已经回来,而且已经知道我们逃走,但这并不要紧,因敌人猜我们三条路,正在那里狐疑不定。第一条,他猜这样大水,我们已经是投河死了。第二条,他猜我们会游泳,已经逃过对岸。第三条,他才猜我们沿着河走。但天这样黑,又有树枝隐蔽,他也很难发现我们”。说完话,我们仍继续前进。水已及我的胸,而且流得很急,假使不是拉着堤边树枝,我一定会给水冲去。行约六十余步,问题来了。前面一个水碾,水碾前面有一带短竹篱,半截浸在河中,侧边有一高而且大的轮盘,水碾房内,住得有敌军,正在熊熊烧着大火。但我们仍继续前进,绕过竹篱,到了轮盘脚,又有问题发生,前面十余步有个缺口,好几个敌军,正在那儿洗脚,这自然无法前进。我们正在踌躇时,忽然祥南说:“陈委员!注意:有敌人!”我看时,果有一个敌人正从水碾的橫木上走到河边来看,我便靠在一根老树脚,祥南靠在轮盘背。他在高处,我们在暗处,他自然无法看见我们,他看看又回去了。我们因为竹篱脚较为隐蔽。又重回竹篱脚,半截身子在水中,天又冷,身上有点发抖。祥南几次主张横越过河对岸,但我不肯。

大约经过一小时,敌军烧的火已比前小得多了,缺口处似已无人声,我们仍回到轮盘脚。我向祥南说:“你慢慢地沿到缺口处伸出头看看,上面有没有敌人?”祥南看回来说“敌人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双皮鞋,那儿拢着,我们究竟去不去?”我说:“当然去!”这时祥南在前,我在后,过了缺口,已经没有堤,只是一带浅沙滩,大路斜上,离河稍远,祥南回头忽见离我们的数百步远处,河中有电筒光在发亮,他说:“陈委员,你在后面,看得清楚一点,你看看这后面的电光,是不是来照我们的?”我看了一看,告诉祥南说:“快走!我疑心这电筒是来追我们的,因为有三四起电筒光,而且沿河走得很快。”这时已有微微月色,我们便在沙滩上飞跑,因已离大路稍远,沙滩上决不会有敌人的步哨。河流滚滚,纵然不远有人,也决不会听见我们跑的声音。

大约跑了三里路,回头看看,已经不见电筒光亮。我欢喜地告诉祥南说:“好了!我们已经走出敌人圈外了!”于是背着溪走,但晚上走路,实是困难,四面茫茫,我们究竟走向哪里去呢?东转一湾,西转一湾,我和祥南意见又不相同,有时依他走,有时依我走,走来走去,后来又走到河边。我们都吓了一跳,岂不又入敌人圈内,因敌人都是沿河住的,于是决定与河成直角线走,当初逃跑,背河前行时我即主张:“我们应该向着亮的地方走,不进村庄,不进树林,遇村庄绕开村庄,遇树林绕开树林,稍大的路也不走,专向亮的小的田埂路走。”祥南问是什么意思,我说:“道理很明显,村庄内恐住有敌人,树林内恐有步哨。敌人步哨,多在村头路口,断没有半夜来田埂上放步哨之理。树林村庄,白天可以隐蔽,晚上便用不着”。此时仍依我的规定,“不进村庄,不进树林,遇村庄绕开村庄,遇树林绕开树林。”祥南终不大相信,接近一小村,村外有间房,他说:“陈委员!你在此处等等,等我进去看看有没有老百姓。”去了一会,回来说:“房间大开,门外有一死猪,既然到过敌人,其他房内,有没有敌人,还不晓得。”我们每绕过村庄,听见狗吠声,心便放宽了许多,据经验,敌人住的地方,狗是不会叫的。因为住人多,门户大开,敌人见猪见鸡便活活打死,所以狗也嚇得不敢叫了。

走了许久,隐隐看见蜿蜒小山,我们都很高兴,决定直越小山。有田埂路便走田埂路,无田埂路便下水田,连日阴雨,路小而滑,真不知跌了若干次。
离小山不远,有一个水碾,仅一间房,我们断定,孤独一房,敌人决不会住在里面,祥南进去看看有无老百姓,回来说:“里面的老百姓都逃走了,惟桌椅均安放得很好,可以休息一下。”我们进内约休息半小时,仍向小路前进。小山后的大山重重,至此更分明可见了。

刚上小山,祥南惊慌着说:“陈委员!我看见一个人!”我们疑心是敌人的步哨,便即刻伏在小松树下不动,山上小树极多,当在数百株以上,约一刻钟并无声响,我们便仍前进,到了出脊,又有问题了,小山那面,也是平地,有无敌人不可知,我们便决定由小山上大山。

山路迷离,兼是晚上,哪有路可走,山峰重叠,上了一个又是一个,累得满身大汗。接着祥南说:“今夜在河里浸了多时,全身都湿,幸而赶了这许多路,出了汗,要不,就会发生病。”后来上了后面又一个大山,向下看时,真是嚇人。东一处村庄有火,西一处村庄有火,火焰极高,显然是敌人烧的。我们来的这边已有四五处火,小山那面也有两三处火,我们竟向敌人包围圈中走了起来,行时不觉,至此方知其险。我向祥南说:“若我们进村去,一定作敌人二次俘虏,甚至于丧了命。”转头看时,距我们约数十步在大山左峡两间房又有火,我们便又向后再走。

行时我对祥南说:“其实敌人也是很好打,即如这山里若有几尊炮,有几十个不怕死的人,便可向那起火的地方瞄准打去。若无炮,只要几挺机关枪,如真能不怕死,便可以几人做一组,分头向敌人住的村庄前进,加以痛扫。晚上我们向敌人进攻,敌人的飞机尚有何用,所难的,就是怎样才能训练到人不怕死。”

记得在我们被俘的第三天,已随敌军经过了几个险峻山谷。我一次向祥南说:“在此等地方,若我们每隔二里便有五人一组,每组带有轻机关枪手榴弹,都带着三日粮食。如每个人都不怕死,于敌人行进时,便可予敌以极大损害。其实敌人眼中,并不大看得起我们,他满不在乎,如入无人之境,搜山也并不怎样严密,这样的办法,并不是不可能。”祥南说:“这每组与每组之间怎样联络指挥呢?”我说:“切实说来,并不需要怎样指挥,隐伏在某个地方的士兵,只要胆量大,不怕死,五人能作战,四人也能作战,三人也能作战,二人也能作战,剩下一人也能作战就够。若说联络,在敌人进行时枪声便是联络”。我又说:“有时我们与敌人作战,并不是要多少的兵,最需要的是少数精的兵,兵数多,敌人飞机大炮容易肆其威力。兵精而少,便易隐伏,敌人的飞机不易肆其威力。所难者,就是怎样才能训练到,每个士兵都能胆量大,不惧死,能各自为战。”在我的意见,只有怕死的官,尤其是中下级干部,没有怕死的兵。同是一样的法国兵,别人带着,便打败仗,后来拿破仑奉命带,便无战不胜。同是一样的训练兵,孙武子训练,使宫娥婢女也会作战。自然,拿破仑带兵,也将先改造兵的素质,先改造下级干部。但欲使胆量大不怕死,最重要的是以自己的行动来训练,以自己行动的精诚(也可说是魔力),来吸引,来传导,来督促。若单靠在讲堂上或者检阅时,就是讲一万遍胆量大不怕死也没用。若在讲堂上或者检阅时讲胆大不怕死,而闻风却自己先逃先走,那就糟糕到顶反不如不讲为妙。我们须知,逃走与有计划的撤退并不相同,有计划的撤退,是全师而退,秋毫无犯,而且有掩护的部队,这掩护的部队,是特别精悍的,是一人能打敌人十人百人的,是只剩一人也不退的。逃走是一声退走,便弄得七零八落,纪律坏的,甚至将老百姓活活嚇死。历观古今官兵逃走,不过二种。一者闻风即逃,二者见敌方逃。闻风即逃纪律最坏,见敌方逃者次之。至于与敌苦战而被冲散之官兵,虽失去联络,但往往忠义满腔,纪律极佳,逢人就津津乐道其苦战杀敌经过。与逃走者自相隔天渊,一见即能分别也。我还有一个意见,教怎样的打败仗与教怎样的打胜仗是同等的重要,有时且较教怎样的打胜仗更重要些,因晓得败后怎样打仗,便可心减少自己的损失,在短期内又可带军作战,不至于一蹶不起。

我们正在前行时,遇见一个金华人,他的意思想下山去,找路回金华,我告诉他下面的危险,并问老百姓住的地方。他将原意打消,并说,老百姓住的地方,离此约有三里路,但老百姓很不喜欢外人。我告诉他无妨,请他带路回去,这时,天忽蔌蔌的落下雨来,我和祥南都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蜿蜿蜒蜒走了许久,下到一坞。逃难的老百姓,均将竹席搭起凉棚,男女老幼十余人,都一齐住在棚内,我便挤入一个棚,他和祥南又挤入一个棚,坐不过一点余钟,天也就亮了。

(未完待续)

老百姓逃难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 作者简介

陈贻荪:

1901年,生于安顺市平坝县白云庄。

1920年,赴广州投身国民革命。在广州期间结识林祖涵、黄绍雄、陈立夫等人,对其人生观重塑产生积极影响。

1923年,回贵阳组建发展国民党贵州分部,应黄齐生先生之邀到达德中学任教。期间发展了贵州第一批国民党员。北伐前夕回广州,随军北伐。

1927年至抗战爆发前,在浙江安徽一带从事党务工作;曾任浙江省党部执行委员,并从事勤工俭学工作。

1936年1月12日,浙江中华史地会(后改名浙江史地学会)成立于杭州,陈贻荪为发起人之一,任该学会理事。

1937年,抗战爆发后成立中国青年抗日工作团,谷正刚任团长,陈贻荪任常务团长,一直战斗在抗日宣传阵地前沿。

1938年,《胜利》周刊第六号登载陈贻荪的《十二月十四日——南京沦陷一周年纪念》一文。该文以南京沦陷所造成的灾难为例,指出:“真可以说为我国数千年以来所未有的浩劫,为我中华民族永不能忘的惨痛,为我中华民族至死必雪的奇耻”,使国人“当彻底认识抗战到底的意义,与坚决抱定最后胜利之信心。”

1939年,主编对外宣传刊物《胜利杂志》,并撰写大量时政评论、散文、诗歌及抗日歌曲《监犯请缨杀敌》等。

1942年5月23日,率浙江省党部人员撤离方岩,途经陆店遇倭寇被俘,至6月5日始完全逃离虎口。

1944年,回调贵州省党部工作,任书记长。

1947年,辞宦从教,在贵阳师范学院(贵州师范大学)国文学系任教。

陈贻荪与潜心治学的著名学者尹炎武、谢六逸、赵伯愚、蹇先艾等先后在国文系任教,炳耀学界。

1947年9月2日“贵州省佛教整顿委员会”成立,任省佛教会理事。

1950年,卒,享年49岁。

2017年8月


值班编辑:洪惊涛

电子排版:罗    蔓

编        务: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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