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7年第90期(总194期)抗战专号之四 半月历险记

半月历险记

我被倭寇俘虏及脱险经过

——陈贻荪

(接上期)

五月二十八日

约六时出发,昨夜住处并无门牌,不知何地,惟闻已是龙游境。约十时,过一溪,水深过膝,敌军皆涉水而过。二十五日过溪一次,二十六日又过溪一次,水均深过膝。当第一次涉溪时,祥南怕我为难,我笑谓之曰:“敌军能过,我亦能过。”

田中一早就上前方去了,过河后,带宣传队的改为笠贯。此人性情暴躁,一时红脸,一时黑脸,一时对宣传队员说说笑笑,一时又乱打乱骂,到处问人讨香烟吃,但又讨不着,后来含了一根竹烟管,摇头摆尾,样子实是难看。

敌军出身,是很不一律的。有的为大学生,有的为商人,但服从性质很强,上面的命令一来,都即刻遵照去做,很少议论这样,议论那样,每天到什么地方,一般士兵,事先并不晓得,也不问,一住下来,便各人都找事做,虽然野蛮,也有蛮干的方法,很少谈闲天,说空话。不像我们一部份人,说长道短,表面看去,好像十分聪明,按实下来,议论纷纷,都是自私自利,实则一事不为,糊涂到顶。此由五四以来,一般出洋的文化人,虽则今天介绍这种学术,明天称扬那种文化,实则革面未洗心,换皮未换骨,表面上虽然俄国、美国,骨子里还是八股秀才,加紧的在那里提倡新清谈,而不知害了国家,害了青年。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敌军的身体是相当强壮,穿那样厚的皮鞋,天天跑路,有时还要作战,每人除步枪及刺刀外,还要带钢盔、温水瓶、防毒面具、饭盒、枪弹、雨衣以及随身应用的零件,总计重不下三十斤。就是骑马的官长,除将带枪改为手枪外,所带的东西都差不多。不带军用毯,倒在稻草地上,一睡便着,也不会感冒着凉。我们常说,日本人是矮鬼,其实有许多日本人并不矮,似乎比我们还要高大。带的药品相当丰富,既少有人生病,即生病也可迅速治疗,理发剪子带得很多,似乎人人都会理发,一休息下来,便你替我剪,我替你剪。

约下午五时半,到了龙游马府墩,便停住下来,无意间看见熊谷和刽头。自从二十三日的晚上,刽头审问我后,便不再见,不期在此相晤。他见我微微一笑,我也报以微微一笑,他一笑中,发出无限狠毒的阴气,我一笑中,含有无限的悲悯,悲悯这些强徒,天天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要自鸣得意。

会着工友吴根清,他专门给便衣挑担子,自从二十四日分别后,直到今天方见。便衣队对还对他还算客气,但不到五分钟又分别了。他是个乡下老实人,我希望他无恙。

马府墩周围都是高山,重重叠叠,形势十分险要。听说由此到灵山溪口,路并不远。

侵华日军装备图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二十九日

约上午九时,一个忠勇的中国士兵,因伤了足,不能随敌军走,也无祈怜之能。一个敌兵拿起刺刀,对准他的胸膛,他解开衣服,露出全胸,毫不惧怕,那敌兵笑了一笑,翘起手指说:“真是一个好汉!”结果这勇士仍被一个伍长拉到房背后用手枪打死了。我向他致最高的敬意,他真是为国家尽了忠。

日军侵华暴行 图片来源网络

约十时,敌军将我与祥南及三个挑夫,由宣传班交与运输队,并在我们每人的臂上缠一条白布,表示可以有一定限度的自由。此外派一个伍长和一个上等兵监视,实则比以前松了许多。

一个中国人而充日军便衣队员来说,昨天真是危险,被派到某村抓夫,但自己的手枪却是坏的,只好装装样子嚇人。敌军虽然利用少数的中国人,给他们做便衣宣传,但防这些中国人却无微不至,平常是不给手枪的,即临时要应付而给以手枪,也多是坏的。

这些中国人中心(注:衷心)的希望,就是在路上多见打几次仗,多打死一些东洋兵,若无仗可打,而顺利前进,他们便暗地里加以咒诅。

宣传班上前方工作,我们随运输队撤往墩头。今日见的兵颇少,想是我军坚强抵抗之故,敌军多数似已调往前线作战。

敌军的运输,一半靠马匹,一半靠挑夫。马极肥大,高与人头齐,每匹载重,当在三百斤以上。许多枪炮子弹,大多是用马运输,挑夫小部分系自吴兴派来者,大部份系沿路拉来。因人和马不够,敌军又拉了老百姓的几条黄牛,硬将物品驮在牛背上,牛自不能与马用同等速率前进的,但遭敌军在后面予以毒打,在前面予以硬索,也只好忍痛速行。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一个挑夫,被敌人毒打,原因是在厨房偷吃了一点敌人所烧的菜,古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一点不错。许多挑夫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大多是因为偷偷摸摸的拿饭拿菜吃,有的因为肚饥,自是出于无奈,有的已经分明吃得很饱了,还仍是那样只顾一张口,只要见好东西,总要窥人不见,偷偷摸摸的来一下。即如汪精卫、陈公傅、梅思平以及躲在抗战旗帜下的贪污败类,也都是此类一流人物,也无非忘不了自己一张口,忘不了自己的食色享受,忘不了自己的地位权利,结果便人头而畜鸣,走入披毛带角中去。由此观点看来,就足见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的难能可贵,便足见咬得菜根的价值。人若没有精金美玉的人品,安贫乐道的怀抱,虽然满口玄学、科学、利国福民,结果还是自私自利,误国秧民“人有不为也,面后可以有为”。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对于欧美的科学发达,不愿迎头赶上。挑夫之遭毒打,除因偷偷摸摸的拿饭拿菜外,以下列二者为多,一是路走得慢,一是唠唠叨叨的讲话。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三十日

阴雨,在墩头停住不动,敌人的大便及一支半截的死猪,随处皆是。

祥南会见盛礼崇,盛向他说,已被敌军打了几次,停宿以后,便和许多挑夫,被敌人关在房中,欲逃不能,苦不堪言。

敌人和宣传班诸人谈话,用的都是日语,敌人自己讲话,更不必说,他们说什么,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一点也不懂,心中觉得气闷。而随敌军进行,既无事可做,亦无书可读,所以自二十四日起,便决意趁此时间学日语。我想,假使我能懂日语,便更能了解敌人,有机会,也许能卖一得之愚以打倒敌人。以前我曾学过日文二月,后虽丢了,但几个字母,至今尚能记得。因此,他们说话,如遇简单一点的,我便问宣传员,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将笔记下。有时我写一句简单中国话请他们翻译为日语,并念给我听。有的日兵,见我的拍纸簿上写的都是简单日语,觉得奇怪,便来与我攀谈,有时且教我日语,监视的人,因此便松了许多。我想,这样逐渐松下去,我总有逃出的一天。

我的生活很简单,休息时除了有时学学日语外,便盘膝端坐,举行正念。以念佛时为多,有时也念孔子及总理的话。我自从决定见机即逃后,便更安静不动,决不各处张望,以免启敌寇之疑。自从敌人将我由宣传班交与运输队,监视愈松,似乎他们已经相信我是决定不会逃的了。

约九时,我立在门外看了一下,前面一带小山,小山之后,便是重叠大山。我低低地向祥南说:“假使我们能越过小山,上了大山,便可以逃出。”说话之间,看见小山山顶上有人移动,且不止一人,我问:“这是东洋兵,还是中国兵?”一个由吴兴被敌人派来的挑夫说:“这是东洋兵的步哨!”后来我对祥南说:“幸而不曾决定由此路逃,不然,真是危险!”

两个敌兵,拿出一精装小册,相对背诵,有背不出的,便将小册翻看,接着又掩卷继续背诵下去。他将这小册递给我看,内面印的是日皇给士兵的文告,一个观念,欲使之强固能发生力量,那就非天天熟诵不可。我想,这当是敌人训练士兵的方法,所以日皇重要文告,每人都要能背熟。敌军无论行进或休息,向不唱歌,不吹号,也不报数。这是一种烟幕弹,以便更能偷偷摸摸的前进窜扰。

在厨房内,看见一个老人,泪流满面,哭不成声。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哭着说道:“这座房子是我的,我逃在山中三日,没有饭吃,天天又落雨,没有住的地方,衣服尽湿。我已经六十岁了,实在受不起这样苦,所以死也不管,只好回家,现在我的一家人,都还住在山中。”据他说,逃在大山里面的一共有千人以上呢。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五月三十一日

约八时,一声准备出发,不几分钟,各处兵夫,便齐集在墩头村中的一个广场上。谁知等了半个钟头,并不出发,仍解散各回原处休息。

有些地方,将要腐烂的死猪、猪皮、猪肠胃等与敌军解的大便小便,许多臭气杂混一起,闻之便胸中作恶欲呕。若天晴经日稍多,尚不加以清扫,必定会发生时疫。

自从昨日起,来往敌军兵夫车马等经过墩头者络绎不绝,我疑心墩头是敌军的中道联络站。门口遇见几个空手挑夫,他们告诉我敌军放他们回家去,我告诉他们小心点,免被第二批敌军抓去。

日军侵华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约下午二时许出发。连日阴雨,道路泥泞难行,挑夫被打的也特别多。一个杭山籍的老挑夫,脚跛难行,因跟从已久,敌军们不用枪打死他,但却故意开他的玩笑,被推落水田者三次,每落一次水,敌军便哈哈笑一次。今日兵马挑夫的队伍特别拉得长,约有几里。有些三五家的小村庄,虽然只距队伍一里三里,但敌并不进去。

穿过一条马路,大约是龙遂公路,但敌军并不沿马路走,仍行小路,听说是向龙游城去。行进之间,遇到一条河,沿河走二三里,有一座浮桥。敌军百余,在河之南岸守着,沙滩上架着枪,枪头刺刀,闪闪发光。

过浮桥后,天已渐黑,加以毛雨霏霏,更觉阴惨,但仍沿河前进。

天已黑下来了,沿河虽有人户,但多为三家两家,顺着河疏散着。大概已经是宿营的地方了,我们停在河侧空地上坐下,下面是河,其他三面是很多的挑夫和日兵,后来,监视我们的伍长和上等兵都去找宿处了,天愈黑,相去五六尺远即看不清楚,我低低地告祥南,此地即是我们逃走的地方,他问:“怎样呢?”我说:“此处河堤高约一丈,我们斜斜滑下河去,沿着堤在河中走,水深的地方,便手攀着堤边的小树枝或石罅,脚踏在堤的石罅内,如此走三四里,已出敌人步哨线外,便可走脱。”连日阴雨,河中水流滚滚。我想:“假使被水流冲去怎样办呢?因我并不会游泳。”但我又想:“被河水冲去也不过一死,总比留在敌人的地方好得多。”我决定了,便沿着河堤滑下去,大腿以下,都在水中。祥南随着也下来,约走了五十余步,忽然电筒大亮,满河照来照去。我在前走稍远,照不着,照着南祥,他伏着不动,因他半截身子在水内,上面披着蓑衣(蓑衣是落雨时敌人给他被的)戴着竹笠,掩映在堤边树枝间,照不出什么来。后来,电筒不照了,我告诉祥南:“电筒遍照河中,显见监视我们的敌人已经回来,而且已经知道我们逃走,但这并不要紧,因敌人猜我们三条路,正在那里狐疑不定。第一条,他猜这样大水,我们已经是投河死了。第二条,他猜我们会游泳,已经逃过对岸。第三条,他才猜我们沿着河走。但天这样黑,又有树枝隐蔽,他也很难发现我们”。说完话,我们仍继续前进。水已及我的胸,而且流得很急,假使不是拉着堤边树枝,我一定会给水冲去。行约六十余步,问题来了。前面一个水碾,水碾前面有一带短竹篱,半截浸在河中,侧边有一高而且大的轮盘,水碾房内,住得有敌军,正在熊熊烧着大火。但我们仍继续前进,绕过竹篱,到了轮盘脚,又有问题发生,前面十余步有个缺口,好几个敌军,正在那儿洗脚,这自然无法前进。我们正在踌躇时,忽然祥南说:“陈委员!注意:有敌人!”我看时,果有一个敌人正从水碾的橫木上走到河边来看,我便靠在一根老树脚,祥南靠在轮盘背。他在高处,我们在暗处,他自然无法看见我们,他看看又回去了。我们因为竹篱脚较为隐蔽。又重回竹篱脚,半截身子在水中,天又冷,身上有点发抖。祥南几次主张横越过河对岸,但我不肯。

大约经过一小时,敌军烧的火已比前小得多了,缺口处似已无人声,我们仍回到轮盘脚。我向祥南说:“你慢慢地沿到缺口处伸出头看看,上面有没有敌人?”祥南看回来说“敌人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双皮鞋,那儿拢着,我们究竟去不去?”我说:“当然去!”这时祥南在前,我在后,过了缺口,已经没有堤,只是一带浅沙滩,大路斜上,离河稍远,祥南回头忽见离我们的数百步远处,河中有电筒光在发亮,他说:“陈委员,你在后面,看得清楚一点,你看看这后面的电光,是不是来照我们的?”我看了一看,告诉祥南说:“快走!我疑心这电筒是来追我们的,因为有三四起电筒光,而且沿河走得很快。”这时已有微微月色,我们便在沙滩上飞跑,因已离大路稍远,沙滩上决不会有敌人的步哨。河流滚滚,纵然不远有人,也决不会听见我们跑的声音。

大约跑了三里路,回头看看,已经不见电筒光亮。我欢喜地告诉祥南说:“好了!我们已经走出敌人圈外了!”于是背着溪走,但晚上走路,实是困难,四面茫茫,我们究竟走向哪里去呢?东转一湾,西转一湾,我和祥南意见又不相同,有时依他走,有时依我走,走来走去,后来又走到河边。我们都吓了一跳,岂不又入敌人圈内,因敌人都是沿河住的,于是决定与河成直角线走,当初逃跑,背河前行时我即主张:“我们应该向着亮的地方走,不进村庄,不进树林,遇村庄绕开村庄,遇树林绕开树林,稍大的路也不走,专向亮的小的田埂路走。”祥南问是什么意思,我说:“道理很明显,村庄内恐住有敌人,树林内恐有步哨。敌人步哨,多在村头路口,断没有半夜来田埂上放步哨之理。树林村庄,白天可以隐蔽,晚上便用不着”。此时仍依我的规定,“不进村庄,不进树林,遇村庄绕开村庄,遇树林绕开树林。”祥南终不大相信,接近一小村,村外有间房,他说:“陈委员!你在此处等等,等我进去看看有没有老百姓。”去了一会,回来说:“房间大开,门外有一死猪,既然到过敌人,其他房内,有没有敌人,还不晓得。”我们每绕过村庄,听见狗吠声,心便放宽了许多,据经验,敌人住的地方,狗是不会叫的。因为住人多,门户大开,敌人见猪见鸡便活活打死,所以狗也嚇得不敢叫了。

走了许久,隐隐看见蜿蜒小山,我们都很高兴,决定直越小山。有田埂路便走田埂路,无田埂路便下水田,连日阴雨,路小而滑,真不知跌了若干次。
离小山不远,有一个水碾,仅一间房,我们断定,孤独一房,敌人决不会住在里面,祥南进去看看有无老百姓,回来说:“里面的老百姓都逃走了,惟桌椅均安放得很好,可以休息一下。”我们进内约休息半小时,仍向小路前进。小山后的大山重重,至此更分明可见了。

刚上小山,祥南惊慌着说:“陈委员!我看见一个人!”我们疑心是敌人的步哨,便即刻伏在小松树下不动,山上小树极多,当在数百株以上,约一刻钟并无声响,我们便仍前进,到了出脊,又有问题了,小山那面,也是平地,有无敌人不可知,我们便决定由小山上大山。

山路迷离,兼是晚上,哪有路可走,山峰重叠,上了一个又是一个,累得满身大汗。接着祥南说:“今夜在河里浸了多时,全身都湿,幸而赶了这许多路,出了汗,要不,就会发生病。”后来上了后面又一个大山,向下看时,真是嚇人。东一处村庄有火,西一处村庄有火,火焰极高,显然是敌人烧的。我们来的这边已有四五处火,小山那面也有两三处火,我们竟向敌人包围圈中走了起来,行时不觉,至此方知其险。我向祥南说:“若我们进村去,一定作敌人二次俘虏,甚至于丧了命。”转头看时,距我们约数十步在大山左峡两间房又有火,我们便又向后再走。

行时我对祥南说:“其实敌人也是很好打,即如这山里若有几尊炮,有几十个不怕死的人,便可向那起火的地方瞄准打去。若无炮,只要几挺机关枪,如真能不怕死,便可以几人做一组,分头向敌人住的村庄前进,加以痛扫。晚上我们向敌人进攻,敌人的飞机尚有何用,所难的,就是怎样才能训练到人不怕死。”

记得在我们被俘的第三天,已随敌军经过了几个险峻山谷。我一次向祥南说:“在此等地方,若我们每隔二里便有五人一组,每组带有轻机关枪手榴弹,都带着三日粮食。如每个人都不怕死,于敌人行进时,便可予敌以极大损害。其实敌人眼中,并不大看得起我们,他满不在乎,如入无人之境,搜山也并不怎样严密,这样的办法,并不是不可能。”祥南说:“这每组与每组之间怎样联络指挥呢?”我说:“切实说来,并不需要怎样指挥,隐伏在某个地方的士兵,只要胆量大,不怕死,五人能作战,四人也能作战,三人也能作战,二人也能作战,剩下一人也能作战就够。若说联络,在敌人进行时枪声便是联络”。我又说:“有时我们与敌人作战,并不是要多少的兵,最需要的是少数精的兵,兵数多,敌人飞机大炮容易肆其威力。兵精而少,便易隐伏,敌人的飞机不易肆其威力。所难者,就是怎样才能训练到,每个士兵都能胆量大,不惧死,能各自为战。”在我的意见,只有怕死的官,尤其是中下级干部,没有怕死的兵。同是一样的法国兵,别人带着,便打败仗,后来拿破仑奉命带,便无战不胜。同是一样的训练兵,孙武子训练,使宫娥婢女也会作战。自然,拿破仑带兵,也将先改造兵的素质,先改造下级干部。但欲使胆量大不怕死,最重要的是以自己的行动来训练,以自己行动的精诚(也可说是魔力),来吸引,来传导,来督促。若单靠在讲堂上或者检阅时,就是讲一万遍胆量大不怕死也没用。若在讲堂上或者检阅时讲胆大不怕死,而闻风却自己先逃先走,那就糟糕到顶反不如不讲为妙。我们须知,逃走与有计划的撤退并不相同,有计划的撤退,是全师而退,秋毫无犯,而且有掩护的部队,这掩护的部队,是特别精悍的,是一人能打敌人十人百人的,是只剩一人也不退的。逃走是一声退走,便弄得七零八落,纪律坏的,甚至将老百姓活活嚇死。历观古今官兵逃走,不过二种。一者闻风即逃,二者见敌方逃。闻风即逃纪律最坏,见敌方逃者次之。至于与敌苦战而被冲散之官兵,虽失去联络,但往往忠义满腔,纪律极佳,逢人就津津乐道其苦战杀敌经过。与逃走者自相隔天渊,一见即能分别也。我还有一个意见,教怎样的打败仗与教怎样的打胜仗是同等的重要,有时且较教怎样的打胜仗更重要些,因晓得败后怎样打仗,便可心减少自己的损失,在短期内又可带军作战,不至于一蹶不起。

我们正在前行时,遇见一个金华人,他的意思想下山去,找路回金华,我告诉他下面的危险,并问老百姓住的地方。他将原意打消,并说,老百姓住的地方,离此约有三里路,但老百姓很不喜欢外人。我告诉他无妨,请他带路回去,这时,天忽蔌蔌的落下雨来,我和祥南都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蜿蜿蜒蜒走了许久,下到一坞。逃难的老百姓,均将竹席搭起凉棚,男女老幼十余人,都一齐住在棚内,我便挤入一个棚,他和祥南又挤入一个棚,坐不过一点余钟,天也就亮了。

(未完待续)

老百姓逃难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 作者简介

陈贻荪:

1901年,生于安顺市平坝县白云庄。

1920年,赴广州投身国民革命。在广州期间结识林祖涵、黄绍雄、陈立夫等人,对其人生观重塑产生积极影响。

1923年,回贵阳组建发展国民党贵州分部,应黄齐生先生之邀到达德中学任教。期间发展了贵州第一批国民党员。北伐前夕回广州,随军北伐。

1927年至抗战爆发前,在浙江安徽一带从事党务工作;曾任浙江省党部执行委员,并从事勤工俭学工作。

1936年1月12日,浙江中华史地会(后改名浙江史地学会)成立于杭州,陈贻荪为发起人之一,任该学会理事。

1937年,抗战爆发后成立中国青年抗日工作团,谷正刚任团长,陈贻荪任常务团长,一直战斗在抗日宣传阵地前沿。

1938年,《胜利》周刊第六号登载陈贻荪的《十二月十四日——南京沦陷一周年纪念》一文。该文以南京沦陷所造成的灾难为例,指出:“真可以说为我国数千年以来所未有的浩劫,为我中华民族永不能忘的惨痛,为我中华民族至死必雪的奇耻”,使国人“当彻底认识抗战到底的意义,与坚决抱定最后胜利之信心。”

1939年,主编对外宣传刊物《胜利杂志》,并撰写大量时政评论、散文、诗歌及抗日歌曲《监犯请缨杀敌》等。

1942年5月23日,率浙江省党部人员撤离方岩,途经陆店遇倭寇被俘,至6月5日始完全逃离虎口。

1944年,回调贵州省党部工作,任书记长。

1947年,辞宦从教,在贵阳师范学院(贵州师范大学)国文学系任教。

陈贻荪与潜心治学的著名学者尹炎武、谢六逸、赵伯愚、蹇先艾等先后在国文系任教,炳耀学界。

1947年9月2日“贵州省佛教整顿委员会”成立,任省佛教会理事。

1950年,卒,享年49岁。

2017年8月


值班编辑:洪惊涛

电子排版:罗    蔓

编        务:王敏茶

您的转发将传播、弘扬安顺文化

(0)

相关推荐

  • 【他山之石●驿史】红色邮政

    伴随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开始,红色邮政一直在不断依据革命进行演变提升.在革命初期,先后出现了[递步哨].[传山哨].[赤色邮政]等红色邮政早期组织运营体系. 递步哨 井岗山根据地创建初期,根据游击战 ...

  • 《三十六计》名句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摘自<三十六计·围魏救赵> 解释:进攻兵力集中.实力强大的敌军,不如使强大的敌军分散减弱了再攻击.攻击敌军的强盛部位,不如攻击敌军的薄弱部份来得有效. 刚中而 ...

  • 战争的艺术:运用之妙

    原创 布衣书生走天下 复利人生 前天 Sista TryckarenDetektivbyrån - Wermland <行军篇> 本篇讲了不同地形的注意事项,以及观察敌情判断的要诀等.这些 ...

  • 名胜|甘肃·大都麻村

    周遭的祁连雪域,大山拥抱着小山,小山依偎着大山,是千山的大家庭.万壑的组合体.一座座山峦犹如一对对恋人,千年不变地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共同恪守着始终如一的海誓和忠贞不渝的山盟. 坐落在甘肃省张掖市肃南 ...

  • 古籍名句|《三十六计》名言合辑

    <三十六计>或称"三十六策",是指中国古代三十六个兵法策略,语源于南北朝,成书于明清. 它是根据我国古代卓越的军事思想和丰富的斗争经验总结而成的兵书,是中华民族悠久文化 ...

  • 此人是朱棣帐下第一猛将,靖难之役第一功臣,最终却兵败荒漠

    明成祖朱棣通过发动靖难之役,夺得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成为明朝第三个皇帝.即位后,朱棣随即大封功臣,在这些功臣中丘福排在武将之首,被封为淇国公,并被授予世袭凭证,因此被称为靖难第一功臣. 丘福是安徽凤阳 ...

  • 《文化安顺》2017年第92期(总196期)抗战专号之六 半月历险记

    中国军队奔赴抗日前线 图片来源网络 半月历险记 我被倭寇俘虏及脱险经过 --陈贻荪 (接上期) 六月四日 晚上一时许,我们随着军队起了床.二时,随军出发.因溪口已无敌军,连部奉命向前推进也.夜黑如漆, ...

  • 《文化安顺》2017年第91期(总195期)抗战专号之五 半月历险记

    半月历险记 我被倭寇俘虏及脱险经过 --陈贻荪 (接上期) 六月一日 老百姓的竹棚,高高低低,稀稀落落点映在山坞上,总不下二十余个,人口多的便一家一棚,人口少的便二三家共一棚.他们都是附近各村落的人, ...

  • 《文化安顺》乡人乡贤 贺郭德瑜先生期颐寿诞 2020年第87期(总570期)

    贺郭德瑜先生期颐寿诞 郭德瑜先生,原籍湖南.1921年生于北京,后随父母返回长沙,曾先后就读于湖南省立女子中学.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抗战时期流亡辗转于邵阳.昆明.贵阳等地:1950年后在贵州省交通局 ...

  • 《文化安顺》 抗战专号之四 黔中百年口述史 我的抗战经历(上) 2018年第73期(总312期)

    开栏语 2015年底的一天,几位地方文化发烧友小聚.酒酣,提议采集抢救一些经历丰富的老人记忆.<黔中百年口述史>系列采访由是发端.从2016年初开始在<黔中早报>刊发,至201 ...

  • 《明月山诗刊》中国.明月山诗人古诗词选集第053期(总194期)

    "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 韩愈(768--824)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人.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qu ...

  • 《当代散文》2020·05期总124期目录

    文学会比太阳更长久   [新闻资讯] [名家阅读]:史铁生 8 秋天的怀念   史铁生 [年度主题]:看戏 10 戏里戏外   刘月新 [山东散文方阵]:郭立泉 13 蛙鸣一直喂着我的耳朵    郭立 ...

  • 《作家新视野》‖ 纸刊备选稿007期 ‖ 总48期

    想法丨发现丨习惯丨人文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本期责编:新龙 本期作者:刘浪,沙越波,铁血寒冰,青桐,卢合枝,任小湖,张承斌,张德茂,白云,白云,文庆,四月天,李天祥,任俊峰,余贵平.(排名 ...

  • 《作家新视野》‖ 纸刊备选稿第005期‖总44期

    想法丨发现丨习惯丨人文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本期责编:玄微子 1.清晨的出口 文/大漠飘雪(山西) 六月 即将达到沸点的城市在喧嚣 一些碎碎念的事物飞花溅玉般地婆娑 广场的舞点,枝头的小 ...

  • 《作家新视野》‖纸刊备选稿第004期‖总41期

    想法丨发现丨习惯丨人文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本期责编:月亮之巅 NO.01 昙    花 文/迂梵(甘肃庆阳) 子夜时分,诗刚写完 天空开始流泪,城市跟着潮湿起来 这些背负天空使命的流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