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婶

福         婶

张立人

福婶并不姓福,也并非有好福。只因膝下有三男二女,乡下人说是多子多福,福婶的绰号便由此而来。

福婶和老伴为儿女们操劳了大半辈子,儿子们一个个起了楼房,娶了媳妇成了家,女儿也出了嫁,日子眼看着要轻松些了,相守大半生的老伴却又抛下她西去,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打发余生。
福婶今年80多岁了,仍住在与自己一般古老的半青砖、半土砖的老屋里,守着岁月,数着日子。
年三十,乡下人叫过年。
过年是家人团聚的日子,福婶眼巴巴地盼着。
记得那年老头子在世时的三十晚上,土壁堂屋里柴堆烧出的大火通红通红地,映着门外飘舞的雪花;糯米饭、曲子粉酿造的甜酒醉了几支火边扯谈的烟杆,他们争议当地风俗习惯:“长者三十晚上要守圆岁,不能去睡觉,睡了怕做异梦,来年对家中不利!”于是品酒、喝茶、招待上门送恭喜的细伢子、围炉向火聊家常,谈来年好景至。
想着、盼着,福婶在自家屋里的桌上摆着红枣、桂圆、苹果、花生、茶叶蛋等着儿孙们和客人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是女儿桂妹,也是福婶最疼爱的满女儿。
桂妹一进屋就对母亲说:“娘,今年哥哥姐姐们派我当代表,来给您送恭喜了。哥嫂他们说你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耳朵也不灵便,天气冷莫出门了。”她把带来的几样食品放在桌上,没坐几分钟,就走了。
福婶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坐在老屋里发呆。
屋外,细雨纷飞,除夕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屋内,出奇的静,静得只剩下呼吸的声音。福婶的心也如屋外天气一般的凉。
她倚门痴痴地望着灯光下的毛毛细雨,心情愈发悲伤。
在大集体的年代,自己吃苦受累养育了那么多儿女,不就是希望晚年能有个依靠,一家人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吗?可如今儿女们犹如这飘扬于天地的细雨般,看似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可落到地上什么都没有了。
“人人都说多子多福,我福婶劳碌一辈子,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这时,门外来了几个人,是邻近的婆婆妈妈,她们早二年就住进了社区的敬老院,年三十吃了团圆饭,几个人商量好来给福婶送恭喜的。
大家欢聚在一起相互问安后,福婶煎了姜盐芝麻茶给她们喝。谈笑中大妈们都说社区的敬老院真好,饭菜卫生可口,院里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待老人像自家亲人一样。她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福婶送走了几位老大妈后,随便吃了点饭菜。她从柜里拿出一瓶白酒斟满一小盅,当天洒在地上,祈福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砰”地一声,福婶关上了大门。
屋外,风雨依旧,过年的鞭炮声一阵紧接一阵。福婶不守圆岁了,她等过了年,去社区找主任申请住到敬老院去。

作者简介:张立人,湖南湘阴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当过农民、乡文化专干,县文化市场管理站长、县剧院经理、县文化馆长,县文联专职副主席。1980年开始写作,作品散见于《工农兵文艺》《洞庭湖》《群众文化》《岳阳日报》,《岳阳文学》《处女地》《芳草》《故事女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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