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探微（254）：物华天宝——释“宝”（寶）
朱英贵
“物华天宝”这个成语出自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滕王阁序》），“物华”指万物的精华，“天宝”，指天然的宝物，意谓万物尽显精华，都是天然的宝物。那么究竟什么是宝物呢？大千世界，物以稀为贵，凡是稀少的珍贵的东西就是宝物。在造字的时代，“玉”与“贝”最为珍贵稀少，当时的陶器（缶）也很珍贵，故“寶”（宝）字在“宀”（房屋）内含有“玉”、“贝”、“缶”三个表意构件。这一篇就来谈谈这个“寶”（宝）字。
一、“寶”（宝）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寶”（宝）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寶”字的甲骨文为合体会意字，有多种形体，其基本构字原理是在屋子里（宀）放有“贝壳”（贝）和“玉琮”（玉），玉琮是珍贵的玉器，贝壳是当时用来作为货币使用的，代表财富，二者都是弥足珍贵之物，所以“宝”字的本义是指珍贵之物。
“寶”字的金文字形增加了一个部件“缶”，通常认为是作为声旁表示读音，“宝”也就成了形声字，其实“缶”也有表义功能，因为在造字时代，“缶”（陶器）也很珍贵，属于宝物一类。个别金文形体还增加了一个表示酒坛的“酉”（见上图后一个金文字形），也是用来表示财富一类珍贵之物的。
“寶”字的说文古文形体是对甲骨文字形的直接继承，说文小篆形体则进一步规范写法，定形为“宀”、“玉”、“缶”、“贝”四个构件，并且把各个构件的位置安排得更加得体，这种写法经过隶变与楷化之后一直延续到现代汉字，写作“寶”。而简化字的“宝”省去了“贝”和“缶”，则只能看作是“从宀从玉”的会意字了。
“寶”（宝）字的本义为珍贵之物。《说文解字》卷七宀部：“寶，珍也。从宀从王从貝，缶聲。”《说文》依据小篆字形解义，其解义“珍也”符合造字本义。然而将内部的表意部件“玉”误认作“王”，故曰“从宀从王从貝，缶声”，至于“缶”是不是一个纯表音的构件，还有待商榷。因为在造字时代，陶器（缶）也很珍贵，也可将其视为表意的形旁，可见“宝”（寶）是一个会意字，而不是形声字，即便“缶”有表音功能，也应该看作是“亦声字”（会意兼形声字）。
二、“寶”（宝）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宝”字的本义为玉器珠贝一类珍贵之物，例如：“冬，齐人来归卫宝。”（《公羊传·庄公六年》）何休注：“宝者，玉物之凡名。”再如：“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韩非子·和氏》）又如：“和氏壁天下人所共传宝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又如：“不爱珍奇重宝肥饶之地。”（汉·贾谊《过秦论》）
“宝”字由此的珍贵之物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或间接引申义：
其一，泛指贵重的东西。例如：“故备者国之重也，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城者所以自守也。”（《墨子·七患》）再如：“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礼记·礼运》）又如：“贤才，国之宝也。”（《明史·选举志三》）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珍贵的，宝贵的。例如：“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秦·李斯《谏逐客书》）又如：宝刀（珍贵的刀），宝玉（珍贵的玉），宝书、宝典（珍贵的书籍、典籍）等。
二是表示珍爱，珍视。例如：“吾有三宝，持而宝之。”（《韩非子·解老》）后一个“宝”字为珍爱、珍视的动词义。再如：“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孟子·尽心下》）又如：“人之所宝，尚或未珍；不有同好，云胡以亲。”（晋·陶潜《答庞参军》诗）
三是表示珍藏，保藏。例如：“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礼记·礼器》）再如：“帝以黄散傅之，其创一傅而愈。宝其余及所得童子药，每遇金创，傅之并验。”（《南史·宋纪上·武帝》）又如：“撰之喜道：'……谁想姻缘却在此箭上，小弟当宝此以为后验。’”（《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七）
其二，指印信符玺。古代天子诸侯以圭璧为符信，泛称宝。例如：“锡尔介圭，以为尔宝。”（《诗·大雅·崧高》）这句诗中“锡”通“赐”，“介”通“玠”，意思是赐给你精美的玠圭，作为你的印信符玺。再如：“至武后改诸玺皆为宝。中宗即位，复为玺。开元六年，复为宝。”（《新唐书·车服志》）秦始以帝后的印为玺，唐改称宝。又如：“近朝皇太后皇后皆有印篆，文曰皇太后之印……至尊之位，亦不合言印，当云某宫之宝。”（宋·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卷下）
其三，指美德，善道。例如：“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人乎？”（《论语·阳货》）皇侃疏：“宝犹道也。”再如：“丧人无宝，仁亲以为宝。”（《礼记·檀弓下》）郑玄注：“宝谓善道可守者。”又如：“材宝……道也。”（《广雅·释诂三》）王念孙疏证：“宝与道同义，故书传多并举之。”
其四，指钱币，金钱。例如：“刻简以玟，铸宝以金。”（《宋史·乐志十三》）再如：“通军大小兵将，自今不得再私藏私带金宝，尽缴归天朝圣库。”（太平天国《天王诏旨·严禁私藏私带金宝诏》）又如：“夫中国钱币，古分金银铜三品，其行于世也，谓之国宝。自应一国有一国之宝，岂应搀用他国之宝，名不正，言不顺。”（郑观应《盛世危言·铸银》）又如：元宝；通宝……
其五，指自身，自己。例如：“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老子》第六十九章）河上公注：“宝，身也。”意谓最大的祸害莫过于低估了敌人的力量，低估了敌人的力量几乎让我丧失了自身。再如：“凡事之本，必先治身。啬其大宝，用其新，弃其陈，腠理遂通，精气日新，邪气尽去，及其天年，此之谓真人。”（《吕氏春秋·先己》）高诱注：“大宝，身也。”
其六，用作敬辞。主要有如下几种意思和用法：
一是敬称与帝王有关的事物。例如：宝字（帝王、神仙所写的字）、宝位（帝位）、宝座（龙椅）等。
二是敬称与宗教有关的事物。例如：宝鼎（香炉）、宝篆（形容香炉之烟缕缕曲折上升，状如篆文）、宝忏（僧道祝祷时念诵的经文）、宝诀（道教修炼的秘诀）等。
三是敬称与他人有关的事物。例如：“匡超人道：'老客既开宝店，却看这书做什么？’”（《儒林外史》第十七回）再如：“君侯宝眷并诸将家属，俱各无恙，供给不缺。”（《三国演义》第七六回）又如：宝斋（对方的书斋）、宝札（称人书信的敬辞）、宝舟（对方的船）、宝号（对方的店铺商号）等。
根据上面对“宝”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宝”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宝”（寶）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宝”字在常用成语中的使用情况大体有三种类型：
其一是表示玉器珠贝一类珍贵之物，例如：成语“珠光宝气”的“珠”和“宝”指首饰，“光”和“气”指闪耀的光彩，形容妇女服饰华贵富丽，闪耀着珍宝的光色。而“奇珍异宝”意谓珍异难得的宝物。还有一个成语叫“宝山空回”，意思是走进到处是宝物的山里，却空手出来，比喻根据条件，本来应该有丰富的收获，却一无所得（多指求知）。
其二是泛指珍贵的东西，例如：“稀世之宝”指世上稀有的珍宝，可以是天然存在的东西，也可以是人细心制作的宝物。“无价之宝”意谓无法估价的宝物，泛指极珍贵的东西。“文房四宝”指文人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如获至宝”是说好像得到极珍贵的宝物，形容对所得到的东西非常珍视喜爱。“奉为至宝”意谓敬奉为最珍贵的宝物。“传经送宝”意思是把成功的经验和办法传送给别人。
其三是表示珍贵、宝贵的意思，例如：“宝马香车”意思是珍贵的宝马，华丽的车子，泛指考究的车骑。语见唐·沈佺期《上巳日祓禊渭滨应制》：“宝马香车清渭滨，红桃碧柳禊堂春。”“宝刀不老”则是比喻虽然年龄已大或脱离本行已久，但功夫技术并没减退。而“不贪为宝”是说以不贪为可贵、崇高，也表示廉洁奉公。语见《左传·襄公十五年》，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