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重庆徐作仁：带苦蒿味的风，吹老光阴
徐作仁，笔名，作人，网名：静水。1954年生，中学教师（退休），在《诗刊》《星星诗刊》《中华传奇》《今古传奇》《情海一叶》《青年短诗大观》《二月》》《方向》等刊物和书籍上发表过诗歌、散文、小说。著有诗集《坐在时间的对面》，现在是重庆江北区作家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中国微型诗社会员、重庆二月文学社会员。
带苦蒿味的风，吹老光阴（诗8首）
1.掸掸孤单，坐成故事
院坝堆满六月
发炎的木磴上，坐痕苍老
一只灰蛾耷拉着光阴
苦楝树站成中午
好多光芒啃噬它的叶子
疾病就是一场孤寂
一眼望去
换了户主的土地，没有玉米高粱的影子
它们的肉身，在农历里出了神
真的无事可做了
那就把门槛上的灰，稍微掸干净一点
坐成故事
2017、6、27
2.一个不太糟糕的黄昏
伤透脑筋的雨，总算被叶子烟燻走
疯跑的云脚，终于跟来一个不太糟糕的黄昏
把肉身散坐于门阶
让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渗进安静
一碗茶水里面，闲游竹芯
地头，正在扶包谷杆的邻家
吼了两句脏话
妖风突然卷乱你的故事
你起身，从泥墙取下鸟鸣和锄头
你要好好侍弄六月
侍弄留守的萝卜白菜
2017、6、27
3.守着自己，医治百病
小村很小，一声犬吠就可以周匝三遍
风撩竹梢，一下子钓过邻乡
小村很静，
溜趟子的空，脚步声总是掀翻败叶和光阴
规划之后，小村时常走神
一把老木椅上，打盹的日子多如牛毛
亲近农历老爹，一甲子念想都放下了
却放不下滴雨的房檐
放不下漏风的泥墙
守着自己
几杆高粱、几窝青菜，比儿子寄来的感冒药片
更能医治百病
2017、6、29
4.带苦蒿味的风，吹老光阴
有泥腥味的月亮，是从一丛革命草上蹦出来的
没人管理的池塘，已经领了过渡费
水逐渐干枯在麻将桌上
带苦蒿味的风，是从那块荒田里吹过来的
叼食草籽的野麻雀，翅膀下只有黄昏
只有一棵还没有被挖掘机挖走的黄葛树
一队黑蚂蚁扛着粮食，扛着家园
从树缝里撤退
它们的队伍，是日落之前炫目的辉煌
咳嗽、磕烟、喝一盅老白干
在七月的矮檐之下，光阴没有念想
光阴很老
2017、7、2
5.搭凉棚的手，卯紧自己
新修的水泥路上，白煞煞的寂辽笔直笔直
光阴的扬尘，把七月的眼睛烙伤
一只鹧鸪兀立于枯树干上，像生锈的铁
锈住路边半截矮房
偶尔一声鸣叫，滚落如石
硌疼一个人的村庄
搭凉棚的手，迟迟没有放下来
踮高的脚后跟，比故事只高了一公分
远处，依然是远处
只有一阵风去了
留下来的黄昏，卯紧自己
肉身如塑
2017、7、2
6.举起夏天的骨头，等风来
野麻雀掐架的时候
草籽正举着炙热的七月
在旧篱外，等一阵风来
风没有来
风在山旯角捉了一片光阴
就拐弯去了
满是老年斑的木门
开半扇，关半扇
太阳氤氲出些许有燥味的孤单
两个瘦包谷棒子，垂于斜檐
兀自咧着黄牙
却没有需要叙说的故事
一个人，站成黄昏
一只蚂蚁，非常吃力地
举起夏天的骨头
2017、7、3
7.留守着犟拐拐，与兔儿坪相依为命
鸟翅像谁的手指，拈起夜的一角
一声清脆就揭开兔儿坪的早晨
一颗一颗念想，在篱边青菜叶上
趁风没来、光初吻
把自己擦拭得干净明亮
你比井水先一步醒来
你提着你的老习惯走回菜园
浇水，是七月的对抗
留守的村庄，留守着犟拐拐
把日子侍弄得像个日子
你必须坚持、坚忍、坚强
生活就在一双手上
你和兔儿坪，相依为命
2017、7、4
8.柴禾垛，把好梦多做几遍
柴禾垛码在矮檐之下，它们整齐归一
把村庄码成宁静
把自己码成好日子的偏旁
等待有一天，往灶膛里添进团团圆圆的炊烟
月光照亮歇息在柴禾垛上的家雀
也照亮歇息在柴禾垛上方言
家虫轻轻轻轻地叫着
一些好听的小名，就由远及近
又由近走远
走夜的翅膀好像刚刚过了房顶
有风会送它去远方
柴禾垛非常安详
不让它带去老年的惦记
那就端一只矮凳，坐在柴禾垛旁边
就一杆烟、一碗茶
与柴禾一起，把日子过好
把劈劈啪啪的梦，多做几遍
2017、7、5
回家，我有二十四首诗的朴素与宁静（诗8首）
1.竹杖在村头，拄着年老的农谣
夕阳淡成一只飞鸟的翅膀
隐于山的拐角
一坡芭茅草被风泼下来
用苍白，弥漫了村庄
七月的眼睛干涩
揉一揉故事的折皱
从一句鸟声中，寻找锄头、草帽、豆菽
四围空阔
几杆瘦高粱，只摇曳着村庄的偏旁
青蛙的四言八句，少了水的滋润
被毛茸茸的风撂在篱外
晾成七长八短的石阶
晾成支支直立的衰草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这汗味很重的的镰刀呵
破了口的竹杖，在村头
拄着光阴
拄着年老的农谣
2017、7、7
2.七月纪事；你咧嘴一笑
包谷杆仄着身体，让毛焦火辣的风跌撞而过
黄叶跟着风影子，懒洋洋地摇了二下
把脑袋耷拉下来
任随穿花大褂的蚂蚱，东蹦西跳
七月流火
你往檐下，挂好包谷棒子
那些黄的白的紫的颗粒，都像是你留守的汗珠子
你咧嘴一笑
脆生生的香，就布满村庄
坐在七月的门槛，你拭汗，抬眼
归檐的翅膀，用你说顺口的四言八句
一句一句
擦净吊在竹梢上的月亮
2017、7、10
3.日子，等待把自己弹响
一把生锈的叹息挂在檐角
一只花翅膀阳光，在旧草帽上嗡嗡出缺口
远处走失的狗吠，好不容易趔趄上了矮门槛
却只摇出七月的炙热与空寂
慵懒在大暑里的黄葛树
把一地阴郁，慢条斯理地挪动
挪上门阶，挪进门槛
光阴的残蝶，一下子曳入神龛
堂屋太小
堆叠起来的旧尘，氤氲满堂
一只老木椅上，日子恹恹
等待内心的手指，把自己弹响
2017、7、10
4.记取朴素，日子见好就收
五月明亮，云朵开得灿烂
钓着炊烟的竹枝风
把柴院吹送给青山
把田埂吹送给麦田
骑在牛背上的人，用方言的草鞭轻轻吆喝
没有防盗栏的田野，顿时入心
两只雀子最是禅意
它们跟在担水人的身后
一只衔着麦香，一只衔着蓝天
就坐在檐下，坐在风的旁边
从草本的农历里，理顺血液的脉动
记取一些朴素语词
譬如麦穗、汗臭和命相
还必须把小桌上的灰，稍微抹一抹
等爹把责备装盘，等娘把唠叨舀满
五月，下肚就饱
日子，见好就收
2017、7、12
5.烟锅，红出一个小点点
黄昏拖着脚后跟趿拉上了旧篱
无所事事的萎蒿，交头接耳的野三七
慵懒中，竟然挡住倦鸟脚步
竟然把谁的小名喊错
老掉牙的门槛十二分平静
一碗老阴茶水里，漂浮的光阴颜色黯然
二大伯与留守的麻雀，对望了一下
又对望了一下
七月的虫子，就把夜抬上门阶
村子黑了，矮屋黑了
拣水的竹槽里，水滴也黑了
二大伯的脸一团漆黑
只有点灼自己的烟锅
时不时地，红出一个小点点
2017、7、13
6.你比自己，高了三分
放下烈日烤黄的天空
放下大暑腌炙的苕地
跟着鸟影，跟着拐向矮檐的田埂
回到小院
在门阶上，把汗水一抹
你比自己高了三分
一分是脚掌的老茧
它磨宽从小院到菜地窄路
一分是脊梁的骨头
它挺直一亩三分的稼禾
还有一分，就是一个甲子的精气神
一甲子故事，通过眼耳鼻舌手
与村庄一起生长，一起开花结果
草质木质的日子，进进出出之间
把木门槛踩得发亮
只有老花眼特别好笑
看山不高，看水似蜜
看自己，竟然是一颗很实诚的红苕
2017、7、14
7.把日子，嚼出好味
在老井台上，提起一桶浸着星子的夜空
提起一桶讲方言的虫鸣
把一张张老照片，静静清洗
走夜的鸟雀，用笑语
把你的内心凉意，顺着田埂散发开去
蛙点无意，敲轻你的脚步和身子
柴扉敞得清明
扶着门框，你顺便眺望一下田野上的风
顺便想起一下挂荚的豆秸
想起一下开紫色的苕花
你内心平静
关上夜色，就蚕豆、小酒
把日子嚼出好味
2017、7、14
8.回家，我有二十四首诗的朴素与宁静
一迈开脚步，就跨过了四十年
柴扉半掩
鸡声飞出来，用土不啦叽的调门
把我久违的诨名，围了一个团团转
抖下城市的红尘和皱纹
落坐矮凳
从墙缝，翻检出熟悉而陌生的阳光
拭亮被岁月烙伤的眼睛
端一土碗井水清心
站在干檐口
让身体飘进几朵炊烟
让鸟鸣以方言的姿势，唤取内心的春天
让农业的血性重新沸腾
瓦楞上的青蒿，从日子拐角
挑起一些旧事
门环上吊着的绿风，一句两句
依然是入韵的乡音
回家，回家
贴紧农历，贴紧幸福
我有二十四首诗的朴素与宁静
2017、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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