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

      我第一次领略吹牛者的风采,是在我刚刚工作不久。
      那天忙完后,大家都坐在一个人的房子闲聊。——床上坐的脚蹬脚,椅子上凳子上坐的肩挨肩,还有几个人站在地上。——热闹的很。
      人多的地方,就是容易有吹牛者的地方。
      那天,大家谈论的话题是关于怕老婆的。这牛要是吹起来,基本上就没有边边儿了。
      靠在办公桌上的,是平时说话就蔫不拉几的怪的那种。他说:“我们村整条街的人都怕老婆,就我老婆不怕我。”
       “切!”背朝门口的一个满脸的鄙夷不屑:“我,”他刻意顿了独有四五秒钟,拿眼光把整个屋子里的人扫了两遍。“在我们家,我就是老虎!”那话说的,底气十足,雄视天下。
       “你刚说了个啥,啊?”突然,门口一声厉呵。
       “老虎”给唬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没从椅子上翻下去。急忙回头一看,原来他老婆恰好就站在门口,是打算叫他回去吃饭的。亏得这小子鬼机灵,反应快,赶忙补了一句:“我虽然是老虎,你可是武松么!”
       “不吹牛死得了?”他老婆属于文静不爱说话的那种,脾气温顺得像棉花一样。平时不爱说啥,就见不得他爱吹牛。那天她板着脸,理都不理他那副笑脸,“往回滚,吃饭!”
      大家给惹得哄堂大笑。
      生活里头,偶尔玩玩这样的吹牛,逗个乐,蛮开心的。可是,我见过一本正经的吹牛者,叫人觉得挺恶心的。
       那时候,流行校际之间交换监考。我们去另一个学校监考,考试间隙,我跟几个熟人到那个学校校长的办公室里坐。
       迎面墙上挂了一幅字,行楷,内容是:“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内容着实很好,我赶忙记了下来,——那时候我有摘抄的习惯。那幅行楷,写的也很不错,在一起很配,挂在那里颇有意味。
       校长是个中年人,略胖,挂副眼镜,略儒雅。
       “这是您写的?”我指的是内容和书法。
       他偏一下头看了一眼,很郑重地点点头,“嗯,我写的!”
       那一刻,我对他好崇拜啊!一个中学校长,能拟出这样的楹联,又能写这样一笔字,——这字少说也得十几年的功夫,——那真的是太厉害了。
       我对他的崇拜持续了三四年。
       后来一次读书中,我发现这是雍正皇帝写的一幅对联。而且,那幅字也是学校一个一直坚持练书法的老师写的。我曾经还专门去他家里看了他的书法作品,的确很有功夫。
       一直装在心里的那份崇拜,瞬间碎了一地。——这牛给吹的,啪啪打脸啊!
       后来呢,校长要换届的时候,听说他还想继续连任。就想了一个很出奇的办法:在学区内的村干部中间活动,发动了数百名群众到政府请愿,打着标语,拉着横幅,大抵意思是他这个校长“管理有方”,群众苦苦挽留。
      究其实,老师们早对他的小家子气的恶霸式管理反感头顶了,举报信像雪片一样飞到教育局。
      他这样一弄,蒙蔽了社会,也蒙蔽了上级领导。于是,就又赖了一届校长。
      到再次换届的时候,他又要来这一套。局领导早已在底下做了调查,听了老师和学生及家长的意见,跟他说:“对了吧,消停些。群众和领导都长耳朵也都长眼睛着呢。”
      看来,他不只在那幅字上吹了牛。敢情,吹牛这事情跟吹笛子一样,吹开了拿个啥都想吹一下。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歇后语: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最不幸的,当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吹牛者的背景。
      那次吃饭,聊的正开心。一个地产老板喝高了,吹开了牛:“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他保管十分钟赶来!”
      那家伙,胸脯拍的“啪啪啪”,牛眼一样的扫视全场。
      他嘴里的那个“他”,偏巧我认识,是个二级局的局长。平时说话霸气十足,说一不二。
      我还在思谋这家伙的牛是不是吹得有点儿大,好歹一个局长不至于如此乖顺吧?
      可是,我真的低估了人家的功夫:那局长就十分钟赶来了,进门还自觉地先自罚三杯。
      原来,吹牛的世界也是一个江湖,江湖上的道道儿深不可测:你能知道这里谁吃谁的药呢?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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