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哲学深奥吗?哲学家无聊吗?哲学书枯燥吗?如果对于上面三个问题我们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可能是我们打开哲学的方式不太合适。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接触哲学可能始于学校的政治课,为了应付考试而死记硬背的教条,给大多数人的青春期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以致于在往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提起哲学都讳莫如深,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就像我们吃火锅时烫了嘴但不会说火锅不好吃一样,学哲学过程的痛苦也不应该归咎于哲学本身。换一种方式,如果把哲学当成是用来洞察事物复杂特性、预见事物发展规律或者趋势的一种智慧,那么我们再学哲学用哲学的时候,会不会就有像学习“怎样实现财富自由”“怎样成为人生赢家”时的积极与渴望了呢?实际上,从词源学角度,英文“哲学(philosophy)”一词是由古希腊文的“爱(philein)”和“智慧(sophia)”这两个词演化而来的,组合起来就是“爱智慧” 。学习哲学所必须了解的哲学概念、历史、流派等等,尽管看起来深奥、无聊、枯燥、拗口,但这都是几千年来众多“爱智慧”的人们通过观察思考、归纳提炼、总结创新而来的。这些“爱智慧”的人中的一部分,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哲学家。除了个别存疑的,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爱有恨像我们一样也会生老病死的人。所以从他们作为个体的人的角度打开哲学,不失为一种认识哲学的方式之一。以传统的方式研究一个人,往往会陷入生平事迹、重要著作、影响意义之类的套路,那就又回到学生时代的教科书模式了。如果以现代人的“八卦”心理,从这些人的轶闻趣事切入呢?比如:◎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赫拉克里特将自己闷死在牛粪里。◎柏拉图被传说的死因之一是虱病。◎亚里士多德据传是用乌头草毒死了自己。◎“医者之父”伊本·西纳死于激烈性行为之后的鸦片服用过量。◎热爱实验的培根为了评估冷藏的效果,在伦敦大街上往一只鸡体内塞满雪后死去。◎“孤独漫步者”卢梭在“漫步”时被一只大丹犬撞晕,两年后死于因之引发的脑出血。◎黑格尔死于霍乱。◎达尔文在变成蚯蚓食物之前完成了关于蚯蚓的专著,但没能按照他的憧憬葬在家附近的墓地,而是躺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牛顿的身边。◎尼采在都灵亲吻了一匹马之后,陷入了长期的痴呆,慢慢滑向死亡。◎马克思在人生的最后十年里病痛缠身,“糟透的黏膜炎、眼睛发炎、呕吐胆汁、风湿、急性肝痛、打喷嚏、头晕、久咳、严重的疔疮”,在他挚爱的妻子燕妮与长女相继去世的打击下,“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了思想”。◎存在主义哲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萨特病逝时,他的终生伴侣波伏娃和一群密友陪伴遗体,追忆着啜泣着,还喝着威士忌,之后波伏娃想一个人留下陪他,甚至掀开被单躺在他的遗体旁。◎《西西弗神话》阿尔伯特·加缪和《作者之死》罗兰·巴特分别死于车祸。◎福柯是最早的艾滋病受害者之一。……这些“八卦”,集中出自英国哲学家西蒙·克里切利(Simon Critchley)2008年出版的《哲学家死亡录》(The Book of Dead Philosophers, 2008)一书(大陆中文版由王志超、黄超 译,商务印书馆2015年3月出版)。
与传统学院式的哲学家不同,1960年出生的西蒙·克里切利曾经迷恋朋克音乐、追随政治激进主义、以嬉皮士自居,后来上了大学拿到哲学博士学位,成为欧陆哲学传统的追随者。他在报纸上开专栏在电视上接受采访,试图用哲学来回答人们生活中的难题,使他的哲学研究具有了强烈的现实感。因此,他出版这样一本有趣的哲学书,就不足为奇了。为了打破普通人对哲学很深奥、哲学家很无聊、哲学书很枯燥的执念,克里切利费了很大力气,搜集了古今中外190多位哲学家的生平材料,选择一些比较刺激眼球的轶事传说尤其是他们死亡的方式,基本上按照历史时间顺序张弛有度地“八卦”一番,顺带介绍一下他们的哲学思想及其在哲学史上的地位。用这样的方式打开哲学,亦庄亦谐,通俗易懂,很容易看进去,也很容易看完,要知道,现在我们通读一本哲学书是有多么的困难。需要指出的是,这本书并不能作为学习哲学的入门书。也许为了多凑点人物和故事,作者排出了190多位哲学家的豪华阵容,其中我们普通人耳熟能详的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很多人名可能还是第一次看到,要想逐一了解,还需要借助其他哲学史资料,所以通读下来是有些吃力的,建议先挑熟悉的跳着看。尤其可以先看其中的“古代中国哲学家”这一部分。作者把我们熟悉的孔子、老子、墨子、孟子、庄子、韩非子以及禅宗收入书中,重点选取诸派对生死体悟的部分内容,以西方哲学的观点进行评述,简洁明了切中要害,读起来既熟悉又新鲜。作为一部哲学著作,本书的形式很幽默,选材很生活也很通俗,毕竟死亡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问题,但主题还是很严肃的(集中体现在本书的“序言”部分,也是对普通人来说相对难读的部分,但不读这部分,这本书等于没读):普通人都害怕死亡,因为死亡带来的虚无感与恐惧感折磨着每一个活着的人,区别只在于怎样面对死亡。古代各种宗教信仰会通过许诺一个美好、圆满的来生来处理。但在现代化的浪潮中,诸神渐次隐退,信仰一片荒芜。失去了来生的许诺,人们又该如何面对死亡的命运?这也正是古代哲学思想与哲学式死亡理想的意义所在。“探讨哲学便是学习怎么死。”哲学无法让人们长生不老,但她能改变人们面对死亡的态度。一方面,我们被诱导着否认死亡的事实本身,并义无反顾地奔向健忘、愚蠢地陶醉于占有金钱财物所带来的肤浅享受;另一方面,肉身湮灭带来的恐怖又使我们盲目地相信某些古代信仰和很多新式说教,它们都能提供意在拯救的巫术以及永生的许诺。我们似乎既寻求着瞬间遗忘的短暂慰藉,也寻找着来生的神奇救赎。文/图:someonethere2019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