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心细如发的母亲。但愿所有母亲的平凡，都能被儿女敬重 / 开普饭

心细如发的母亲

文 / 梁波

母亲是1944年生人，在动荡坎坷的世道中度过童年，在物质匮乏的年月里长大，嫁给父亲后生养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变成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幼时的艰难岁月、乡间的寒苦生活、人情的炎凉冷暖，凝成母亲心细如发的性格，一辈子克勤克俭，巴望靠着多一点物质的囤积，抵御世道之变，防备不时之需。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凡事极有条理，一年四季晚睡早起，把每一寸光阴都用于无休止的劳碌，把每一分钱都花得很精细。她经常自言自语般地教导我们：“人勤地不懒，只要勤快就不会挨饿”，“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来一世穷”。

彼时，乡下的孩子们掺着杂粮还经常吃不饱肚皮。无论大人小孩儿，若是好吃懒做则会遭到众人鄙夷。为了养活一家老小，父亲靠着木匠的手艺常年在乡亲们家里做工，母亲则把田间地头、菜园果园、养猪喂鸡、家务琐事统统扛在柔弱的肩头。

无论寒来暑往，无论农忙农闲，母亲永远在忙碌着。

每天清晨，我们尚在梦中，母亲便起床扫地，顺手把桌椅板凳靠墙摆齐，然后生火做饭。待我们吃完早饭上学后，她又把碗碟筷勺洗刷干净，分门别类收入橱柜。出门下地干活时，她会把空水桶捎到村口的水井边，中午回家时再挑回满满一担水。

日子久了，母亲喜欢拾掇的习惯不断强化，即便镰刀锄头等常用农具，也要在固定位置摆得整整齐齐。木箱中的衣物，永远叠得平平整整，放得有条不紊。

生活的戏剧性，有时在于一些妙趣的安排。和母亲心细如发形成鲜明反差的是，父亲性情粗犷懒散，兼着一点大男子主义。记得有一年秋收后，家里被稻谷、花生、瓜果等农作物堆得满满当当，母亲想让父亲帮忙收拾，父亲却总是加夜班到很晚，回家后倒头就睡。母亲只好自己动手，连续好多天忙到深夜。

父母就是靠着这样点滴积攒，默默承受了生活的百般艰辛，拉扯一群儿女长大成人，让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那年我考上大学，离家报到前一天晚上，母亲再次帮我整理皮箱里的衣物，然后递给我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一包不同面值的纸币，多数是百元的，还有一些五十、十元、五元的，每一张都正面朝上，捋得平平整整，每千元分隔成一沓。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这哪是一沓沓钱币啊，这分明是父母日夜操劳攒下的血汗，以及望子成龙的期盼！

如今，母亲已年过七旬，因积劳成疾和骨质增生，早已无力承受重体力活了，却仍和老父亲守着老家那片土地，春种秋收，自得其乐，一年到头盼着儿女过年回家，短暂一聚。

每年春天，母亲都要在茶地里耗费很多时间，一片一片采摘上好的明前茶、雨前茶，送到镇上的茶厂央人帮忙炒制，然后均匀地分成若干小包，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给每个儿女备上一份。随后采的粗茶，则在家里随便炒制一番，装入塑料袋或大铁盒中，留作老两口饮用。

夏秋时节，母亲会到地埂间采摘黄花菜。这是一种半野生的菜品，不仅营养丰富、口感极佳，且有止血消炎、清热利湿、明目安神等药效，但制作过程比较繁琐。母亲会在清晨或傍晚采摘黄花菜，洗净蒸熟，放入簸箕晒干，然后一根一根收拢起来，一把一把捆扎整齐，一袋一袋装好备用。同样，这是留到过年时，孩子们每人一份的。这黄花菜中凝着的母爱啊，恰如苏东坡所言：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