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婶 文/蘅 芷
五 婶
文/蘅芷
她的丈夫在家族里排行第五,村子里的人都叫她五婶。
我第一次见到五婶时是冬天,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棉袄,黑裤子,棕色的坡跟小皮鞋,身子比较瘦小,烫了一头短卷发。朋友说:“知道我要带你回家,她怕你嫌她土气,才在亲友的劝说下,换了数十年来不变的发型。”听了朋友的话,我竟觉得五婶有些可爱。
到五婶家的那天是夜晚,风呼呼地吹着,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从村民的家里露出一点儿灯光。走到她家门口时,发现她已经站在那儿迎接了。进了屋子,她又是让坐,又是倒水,问些路上累不累的话,尽量不让客人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五婶安排的卧室十分整洁,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蓝黄相间的卡通被子一看就是新买的,被窝里很暖,不知她什么时候把电热毯开了。一把木梳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柜上,蒙在上面的塑料纸还没有拆去。床边放着一双红色的拖鞋,那颜色,像极了五婶的热情。
五婶是个勤劳和善的人,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她做饭、扫地、整理房间……总不闲着,脸上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和人说话时,嗓子里似乎要开出花儿来。
五婶家的菜地挨着房屋,十分平整。寒冷干旱的气候没有让这片菜地绿起来,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到菠菜、大葱、萝卜等在地里耷拉着脑袋。
五婶说:“别看它们现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等开了春,它们就精神起来咧。”
我笑着点点头,脑袋里浮现出了菜苗们争先恐后往上蹿的情景
“到了二三月份,我在这儿种上四季豆、豇豆、茄子、辣椒、黄瓜……过不多久,它们全都长了出来,那时可就热闹了。”
“婶,叔上班以后很少回家吧?”
“是咧,这几年还好,离家近,可以三天两头回来,离得远的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
“那你不是经常自己在家吗?”
“从前有旭和阳,现在他们长大咧,要出去工作咧,我就常常一个人。”
“家里还有爷爷嘛!也有个伴。”
“爷爷由你叔三兄弟赡养,三年只在家里住一回,这不,十月份他又要去二叔家了。”
“那婶,你种那么多菜,自己能吃完吗?”
“吃不完,旭和他两个叔都在城里,没事时我就给他们送去,他们有时也来家里摘。”
“嗯,现在那么多大棚蔬菜,别看它们看起来漂亮,论味道还是自己种的菜好吃。”
五婶拔了几丛菠菜进屋,说是中午做菠菜面条吃。五婶做的擀面条味道真好,朋友说他最喜欢吃母亲做的擀面条了。
“婶,你们的面粉都是用自己种的小麦碾的?”
“是咧!你叔种上麦子就上班去了,我在家里负责照管,麦收的时候,他再回来帮着收割。”
“难怪这面条这么香!你家屋前有些果树,也是你家的吧?”
“是咧,是咧!旁边那块油菜地也是。秋天时你还来,就有果子吃了,梨啊,苹果啊,柿子啊……管你吃个够。”
“嗯,一定来。”
午饭后,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五婶进来了,她问我出去玩么,我正沉迷在《平凡的世界》电视剧里,就说不去。
五婶没有走,在我床沿边坐了下来,跟我聊起了天,估计是怕我闷。
五婶从她还是个小姑娘说起,说到嫁人生孩子,再到给三弟娶媳妇。
“旭他三叔娶媳妇时我婆婆已经不在了。”
“……”
“按我们这边的风俗,孩子娶媳妇那天要穿上娘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子。”
“三叔真可怜,都没人给他做那些。”
“嗯,后来我给他做了,他媳妇生孩子时,我还给孩子做了马甲、棉鞋送去。”
“婶,你真是好人。”
“我婆婆对我也很好,”说到这里时,五婶的眼神有些伤感,
“我怀着阳时她什么也不让我做,这样我不爱吃就给我做那样。我生阳时是冬天,婆婆怕我冷,背着背篓去野外割酸枣刺来煨炕。”
“婶,你真幸运,有个这么好的婆婆。”
“你三叔的媳妇看到我给她送的那些东西,抱着我哭了,说她没婆婆了,却有个比婆婆还好的大嫂。”
我鼻子一酸,发现眼圈儿竟然湿了。
“婶,你一个人在家时孤独吗?”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赶紧转移话题。
“不孤独,我以前养了只小狗,它可听话了。现在有了小孙女,就不养狗了。”
“小孙女上学了吗?”
“上了,她在外婆家。”
“她不在时,你做什么?”
“她不在,地里又没什么活的话,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小布鞋、小马甲。”
说着,她从另一间屋子里抱来了一只大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些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她一一把它们取出来,从一岁不到的婴儿到十岁左右的孩童,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马甲不下十余件,每双小小的黑色棉鞋上还绣了各色花儿。我在惊叹五婶精细的手工之余,更多的被那颗母亲的爱子之心所感动。
“这些都是给阳以后的孩子做的,小孙女的也有,在另一只箱子里。”
我细细地翻看着那些东西。
“阳上高中时都还穿我给他做的布鞋和马甲。现在有时回家,还会赖着要跟我睡。”
我忍不住笑了笑。
“旭也是,我让他去媳妇房里睡,他说媳妇又不在。”
“婶,你很幸福,两个儿子都孝顺你。”
“旭结婚急,我没来得及给他做鞋,阳的鞋我一定做。”顿了顿,她似在抱怨,“阳的脚太长了。”
我仿佛看到,五婶的眼里的幸福就要溢了出来。
“你妈妈做这些吗?”五婶突然问。
“我妈妈,她不会。”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脑子里不禁浮出母亲的说过的话来: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用买,谁还穿手工做的这些?
我见过几位朋友结婚,他们要么穿着婚纱礼服,要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几乎没有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的。我小时候也常穿母亲亲手做纳千层底、亲手织的毛衣,长大后我不再穿,母亲便也不做了,跟母亲睡觉更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走的时候,五婶送我到村口,我在车上朝她挥手,她大喊:“秋天一定还来啊!”
西北的冬天很冷,北风呼呼地刮着,我却觉得有一股暖流涌入内心。
作者简介:蘅芷,贵州铜仁人,当地某教育期刊特约编辑,毕业于贵州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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