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原》第二章
人的选择与事情的走向总是得追问一个原因,而对于原因颇感兴趣一定是我的家人和偶尔的几个历史里匆匆略过的作家们提炼作为写作素材,然而似乎只有我的祖母对我的死因有着她自己的说法:“一之只是太累了,他只是想歇一歇而已,很显然他用错了方法而已。”这个原因如果我听到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祖母的理性值得我敬佩几分,但是我是看不到的了。事实上,她的存在也是我们这个家族里最后的一个了,她肯定也没有想到,最后她的死去肯定是没有任何亲人去祭奠。想来这应是人活着到死去很悲伤的事情了,悲伤极了。祖母的死已经不再我的描述范围之内了,这是后话的后话了,后到应该是我已经长眠很久很久后才会有的事情了。
现在我依然很想详细的聊聊我第一次旅途的事情,这一次区别和我与母亲去荒草原的那一次,虽然我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许的愤怒与咒骂,但你也是知道的,那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心情烦躁。其实事情很简单很简单:第一次我与母亲偶然间发现了这个荒草原,我感到欣喜,而母亲一直催促我看看得了。第二次是我独自一人去的,与我高中时的第一任班主任梁茹结有关,我向她请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事假,一个编制了谎言的事假,不知道这件事她辞职后去到遥远的边疆支教,在无聊时的回忆里是否记得抓住了那时我的眼神中的一个闪躲的样子呢?她是否知道我那一刻是在撒谎呢?是的,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撒谎,我确实在内心深处紧张的要死。不过等到那个老女人来接手后我的谎话就已经练得很坦然了,哦,我忘记了介绍她的名字了(过于记录的气愤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闫美丽——一个土到掉渣与自身气质极其相符的一个名字,每次我想起这个名字,我就恶心的要死。第三次请假——说谎——或者说是反叛就是向她说的,并且我当时的心中一片欢腾。
我很自然地推开了她的办公室的房门,把里面同样几个女老师吓了一跳,都在指指点点说我没有礼貌。我一边朝闫美丽的方向走,一边朝那几个女老师大喊了一句:“我一般不戴这种帽子,谢谢!”将一沓子的“退学的申请书”拍在了她的桌子上,很重的声音,震落了她书桌上的几个作业本和她心爱的钢笔。她的眼睛盯着她的钢笔,有点落魄的姿态,显示出很懊恼的样子,我想她的钢笔头一定是怼在地上给怼烂了。我看着她笑了一下,道:“闫老师,希望你看一下我写的这十多页的退学申请书,里面有我对你深情的描写,我想你今后的,不不,你这一生或许都很难收到如此大量的描写,来自一个与你毫无血缘与情感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的笔触——你的丈夫也没有——可怜的女人哦。”对于闫美丽的描写可以算的上是我臆想中的作家职业生涯里最巅峰的描写了。
她听到我的话恍惚了一下,看着这一沓子厚厚的信纸,冷笑了一声,道:“王同学,你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
使我自己也惊讶的是我在她说出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后竟然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深深的同情的感觉来。这是一种我都解释不通的情感,我确实十分憎恨这个叫闫美丽的老师,可她毕竟是个老师——一个我曾经梦想着改换门庭的职业——或许就是因为老师这个职业,我对于她在她职业生涯中遇到我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悲哀。记得语文书本上曾经提到过很多师生互相尊敬的例子,也记得很多历史书上曾写过很多师生反目成仇的例子,而我和这个闫美丽,其实都不属于,她工她的作,我上我的学,井水不范河水,有朝一日,一别两宽,各不相见是最好的。
而事实上,我对于任何我生命中经过的老师都是这样的态度,不不,应该是任何熟悉的人,即使是最深厚的友谊,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也能像个流氓一样把友谊压在身下,任她发出最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母亲身边所遭遇到了一出又一出友谊崩塌的戏剧,莫说是友谊,就是亲情,也他妈一个德行而已。所以每当母亲泛起愤怒开始质疑我的学习成绩以及我的写作的梦想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她近乎罹难似的友谊与亲情,于此,我便沉默着接受她的咒骂与抱怨——她也只能向我抱怨——她的母亲死于肺癌,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死于脑溢血,在她结婚后的第十五年里。
所以在我们生命的最后七年里,她所有的抱怨我都会听到,而或许她也有深藏在自己心中最深沉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人会再次知晓,我也不可能。它将随着横死的灵魂一起陪着她走过奈何桥去,在转世投胎之后彻底忘记这个秘密,无论这个秘密是欢喜还是悲伤,无论它曾经对她有多么重要,都随风而逝,一切从零。
所以当你明白了一个家庭里可以同时在无尽的深夜里容纳三个孤立的灵魂,在任何时候都有被出卖了的友谊的哭诉声,在一次次争吵中用近最卑劣的词汇来诋毁对方的人性,你就知道我不在乎任何一切所谓该珍惜的东西,你所珍惜的东西总会被掠夺,所以何妨那样的执着呢?
或者如果你还不太能理解我对这个闫美丽的愤恨的话,我会在后话中慢慢揭开它的原因。但其实我只是想保留我对她的恨意,我不想分析原因,因为多年以来,在每一个可能的时刻我都在分析我自己迟缓与犹豫的性格,我自诩这是自哈姆雷特世纪病以来在每一代青年人身上的延续,只不过我表现得过于沉重与明显而已。我只想讲这份恨意保存,就连在我死后所留存的那封长长的遗书中有一条是这样写的:“想知道更多我的死因,请你们去找找闫美丽老师。”
这闫美丽拿起了我那一沓子的纸,竟然静静的看了起来:
当我的灵魂停留在奈何桥边时,面前是一碗滚烫的孟婆汤用以让我忘却前世的记忆,我会转身离开,选择在停留一天再去喝,而这个交涉是我死前早已在自己的书包中准备了大量的冥币用以交涉我的灵魂每一个渡口处的小鬼——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阴阳两间同样适用,尤其在中国的阴间,更加适用。
孟婆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至少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她并没有要我给她的钱,在我说明缘由之后,她甚至允许了我迟缓喝那汤的日子。是的,我想要看着警察们去询问闫美丽时的样子,有没有比起当时我恐吓她时的样子更加沉稳了呢?当我看到闫美丽颤抖的样子和懊恼的表情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对王一之的死是有责任的。”这一点让我震惊,如果每一个人性的悔恨都非要等到人死灯灭的时候,那就是闫美丽的此刻的这句话了。但我现在不想谈论她悔恨之后的说辞,因为她任何惋惜的词汇如果在我喝下孟婆汤后都他妈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包括她的语速的停顿以及任何文字的标点符号——我都不想多听半分。
我孤立的灵魂在摇摆,那是灵魂在颤抖的样子。孟婆说:“年轻人,你随我来。”
在经历了各种磨脚拐弯的小道后我来到一间小屋子,在这个小屋子里,我竟然与我爷爷的灵魂相见了。
我转头问孟婆:“他一直都买有喝那汤?”
孟婆点点头,距离我爷爷当年的死亡到我死亡之间已经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又问道:“为什么您能让他一直不喝那汤,这事儿阎王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
我内心一阵邪魅的笑容,道:“难不成您与我爷爷结了个阴婚,还是隐婚?”
我只是想看个玩笑,没想到当我看孟婆的时候,她居然作为一个神仙不好意思了,你说这成何体统。我又看了看我爷爷的灵魂,道:“您这是为什么呢?在等我?”
“不不不,这孟老婆子说如果不想那么快的失去记忆,就得和她结婚才行,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到这里我的灵魂都横在了空中表示异常的讶异,令我最讶异的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时刻竟然是在这里遇到的,一个神仙,一个我爷爷的魂灵和一个我的魂灵。这不免令我感到十分的诡异。
我转过头看着孟婆,道:“您这一辈子在这里结过多少婚啊?”
“九千九百九九万次,也不是太多了。”
这个时候我的魂灵已经处于倒立的状态了,因为是太震惊与太想大笑的原因,然而灵魂又没有肌肉,所以表现形式只能夸张一点。
“那我爷爷是您的第几个丈夫?”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个啊。”
“那我岂不是……”
“对,你就是为我凑个整来的。”
“啊?”
“说来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呀,你如果赶紧喝了那汤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之前到过的那么多人总是留恋着阳间的记忆,所以我给你一报,你就得还我一报不是?”
“没想到我一辈子想吃软饭的梦想竟然让我到阴间给实现了,这孟婆可是阴间第一大富婆啊。”
……
我明显可以看到这闫美丽在看我的“退学申请报告”时憋住的笑容,我看着她的脸说了一句:“怎么样,把你的形象设计成阴间的孟婆很有意思吧。”
“是不错,不过你们一家三代都嫁给我不亏吗?”
“没有我的父亲,是二代而已。”
“亏啊,当然亏啊,他妈亏大发了。”我接着说。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设计呢?”
“表现你的强横啊。”
“这样的强横那你又能获得啥呢?”
“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你最后被阎王正法,因为你胡乱的结隐婚是的阴阳两界的所有记忆混乱,神不神,人不人的。”
“所以你的结尾就是阴间再无孟婆喽?”
“那不是更加混乱了呢?”
我知道我的这个设计被她发现了鄙陋之处,这样显得我当时特别的没有面子,我本想潇洒的离开的。不过我还有后手的,别急——文斗不行武斗呗。
就在我觉得要被这个闫美丽戏谑的时候,这个屋里的另外几个女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我快要头痛欲裂,我大喊了一声;“请安静一点!”房屋中瞬间宁静的氛围使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我说道:“我对你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希望你也好自为之。”然后我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刀的光亮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就像历史典故里的荆轲刺秦王一样,如果我当时把刀刺向她,根本没有人会立刻阻拦我的,这是人正常的心理反应,呆立不动地听我轻声解释到法律要求的杀人被判死刑的条件和年龄限制。我说:“很显然我的年龄已经超过了法律宽限的年龄限制了,我杀人是肯定要被判死刑的。但是我想让老师你知道的是,法律规定了杀人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和可能被判死刑的,但是法律最特殊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在等待着闫美丽再一次戏谑地回答,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她想极力地用稳定的声调说话但是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微微颤抖地说:“是什么?”
我笑了一下,说道:“法律并没有规定我们不可以杀人,它所谓的杀人偿命的意义更多的是在道德方面,它只是规定了杀人后所要承担的责任,更何况的是,有一种杀人叫情有可原你知道吗?我如果杀了你,很明显,就属于情有可原。如果没有什么可原的,那我就找出几个原因来让它可原。这些原因我都写在了那十几页的纸上了,其实这些纸某种程度上是给你我两人都死后的警察亲朋好友之类的人看的,我之前都想好了,但是我现在忽然犹豫了。你应该感谢的是政治老师李莉娟,是她让我还对老师这个职业有一丝道德上的憧憬。”
我把刀子扎在了我那十几页的纸上剁进了她的书桌里,随后我就扬长而去了,背上轻便的书包,走向那个神圣的荒草原,去亲手了解我的生命。
相比于我后来的这些似乎疯狂的行为,我现在想叙述的却是一些相对愉快的东西,只是因为这些愉快里有我的父母与我们全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总有一些旁根侧枝出来需要我来特殊说明一下,我试图分析出我们一家人最后都横死当下的一个大的原因来的,你知道的,任何悲剧的结果都是出自于一种喜剧的楔子,而这一次全家的出行事实上也并没有带去多少喜剧的影子,它的色调是低沉,音调也一样,没有高音与绚丽的红黄蓝色,就像我们第一次去的北京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
我其实很想长长的叙述一下这件事的,那是我的12岁生日之后了,当时为了便宜我们坐的是硬座,我记得我躺在我母亲的腿上睡了好久。之后我们看了升旗,爬了长城,去王府井大街买了一把铁做的剑,是挂在墙上的装饰品,当时我在这把剑下面站了很久,用钉在那里的行动向父母表示我非常想要这把剑。但是我的母亲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她走得很快,显然是不想给我买,而父亲很果断,立刻叫了钱,拿上了那把剑并装到盒子里面递给我。我们很快地赶上了母亲的脚步,她走了很远,而整个买剑的过程只花了二分钟。
在后来的一路上母亲一直在抱怨这把剑买得多余,当时我很懊恼,不过在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我也觉得它买的多余。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它是我们家里父亲买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之后剩下的很多很多东西,几乎都是母亲为我买的了。后来的旅行也全都是我与母亲一起去旅行了,那个荒草原就是我们第一次旅行的偶然发现。再后来就是我独自旅行了,在飞机场取票的时候,父亲悻悻地说了一句:“我一生还没有做过飞机呢。”语气像个受了气的孩子一样,而这句话也预示着他颓圮的大半辈子的生活与毫无激情的生命,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得过且过的性格。
得过且过也是一种生活哲学,但是这种哲学究竟还是源自于懒,只不过有的人迫于生活的压力,有的人阴差阳错的在这生活的压力中总能找到平衡而已。这也是一种生活的技巧,也是需要经年累月地去磨练的,让自己生活上得过且过的最大磨难就是自己精神的压力一直在增大,只能靠着酗酒和赌博来消解。所以早在这一趟旅行的开始之前,他就把酒倒在了一个塑料瓶子里随身携带着,在母亲满脸厌弃的神情硬着头皮自顾自地喝着。
多年以来,酒这个意象在我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象征因素我也一直在寻找着,我前期曾一度厌烦与推诿着。但最后在荒草原上的时候,为了保证我自己可以万无一失的死去,除了找到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我最后送服那一瓶安眠药使用一塑料瓶白酒的。就在那一刻,对于死的决绝,我也是未曾想到的,相信任何人在真正走向这一刻之前的很多年以来,都不曾以为自己可以把自己的死设计的那么决绝的——随便举几个例子,比如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伍尔夫、三毛还有近期的林奕含。所以酒最终伴随到了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而我第一次喝酒,也就是在这唯一一次的全家旅行时。为了尽量用客观的情感叙述这次被我称之为灵魂的净化一样第一次喝酒的过程,我必须用第三人称来叙述:
那晚,我们逛完伟大的长城回到了狭小的房间里。男人睡一张床,我与女人睡一张。我在他们都睡熟后,把手放在头下边垫着,眼神凝视着天花板,耳朵听着窗外的大雨。“他们以我为名,僵持着婚姻,在所有表象上的付出里,他们本质上都是在为了我。但我依然觉得这一切荒唐无比,它必然会加重我的心理负担……”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涌上了我的全身。我推了推男人示意他翻到墙那边侧身睡以减免打呼噜的声响,我看了看女人,她的呼吸很沉,看得出她白天一定是累坏了。我起身坐在床上,我在倾听这大雨砸落地面的声响,我能感到窗外有风声使得雨都是倾斜坠落的。地面如此之滑,那些心生怨恨的雨滴组成的雨箭在风的敌对下扎偏,大地毫发无损,雨前赴后继地在送死。这像极了个体的人与诺大世界对抗时那荒唐的孤勇。
我悄悄地走下床,现在我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了这夜的寒凉里,肆意被蹂躏着。我趁着月光摸到了我的衣服,慢慢地穿上。我光着脚拎着我的鞋子走到门口。我伫立在门口,我怕吵醒他们。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仍然在熟睡。我费了好半天劲才轻轻地划开门,然后再轻轻地关上。我又把脸贴在门上听了好长时间,从男人的呼噜声下听出女人沉重的呼吸声我才放心。
我沿着宾馆躲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零售店里买了一小瓶白酒和一瓶康师傅矿泉水。我把矿泉水倒掉,把白酒灌进塑料瓶里,刚好半瓶。我回到宾馆的大门口,把男人之前放在角落里的小凳子拿出来,我坐在上面,喝了一大口酒,眼睛看着雨滴砸落地面溅起的水花。这时宾馆的大妈看到了我,我把右手食指比在了嘴边示意他不要惊讶。“睡不着吗,孩子?”我点点头,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赶快离开,不要打扰我此刻的“雅兴”。她离开后我这一刻就彻底变成了孤独的人。在之后父母横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反复回想起这一次我一个人于深夜喝酒的时刻,那一刻和后来的那一刻一模一样。这夜,这雨,这风,这天空中偶尔闪烁的星星都在试图拥抱我,而我欣然接受着这种试探,哪怕是恶意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它们确实是恶意的,因为我无法证明它们的善意,所以只能反证。
而那一刻,没有任何声响来破坏我这漫长的安宁,没有我以后的女人来劝我少喝酒。女人都是些疯子,她们唯一的共同处就是那种无辜的表情。他们平时道貌岸然,虽然这四个字总是形容着一些老男人。但总有一天,她们会表现出癫狂地无理取闹的形态,绝望地委身于一个丑陋矮小的男人身旁,为了在男人身上索求那些金钱、物质与不愿孤独的恐惧。她们这样做的时候甚至不带有一丝的欲望。裸体用以引起男人的欲望,以物换物,她们可以以此来赢得任何需求。我厌烦极了。是的,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内心深处会帮助男人和女人说话用以来平衡我心中的不适感。他们是在僵持婚姻,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但是就在那个夜晚的那一刻,我决定站在这个酗酒的男人一边,理由是我当时要尝试去喝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白酒。
我当时明显是醉了,我抱怨得更加愤怒,近乎于歇斯底里。塑料瓶里的“水”已经快到底。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我感觉自己在飞但仍然有理智在把持着。我从来没有尝到过真正酒醉的滋味,即使第一次我差一点就接近了那个状态,即使我经常看到那个男人醉酒瘫软在沙发上,甚至是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是我理性与我的克制,在多年后我情感的选择里这样克制的理性依然发挥着最强烈的作用。是的,我的理性从未放过我,即使在多年后我本有可能与白雪终于走到一起时我也主动说了放手。
我依然在恐惧,恐惧这他人的目光或者家长的干涉再或者自己内心并不明白“爱为何物”,多年来男人与女人也从未体现这一点,在我的面前,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如果我能克服这一恐惧,我就能得到幸福……”我一直都在说“如果”,我依然在挑战,我在不断地克服自己的无知,可“幸福又他妈为何物”。同样是多年来男人与女人各自奔忙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他们离幸福越走越远,直至彻底走失,我厌烦极了。
小凳子旁边的塑料瓶已经空了,我哗的一下把它捏扁,然后用力甩到了这该死的大雨中。雨箭终于找到了一个无辜的东西,开始疯狂地击打着它。
我踢开了小凳子,倒在了冰凉的地上,想象着那个男人酒醉倒在冰凉的地上的感觉,当然那时的我也想到了如果我死的时候是否会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有时空穿梭机的话,我会告诉当时的我,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我选择的那一种与当时我的那种感觉,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的风率先冲向我的全身,我打了一个寒颤。雨仍然不厌其烦地“死”在我的身旁,这夜的浓重包裹着赵明,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觉,而那简短的感觉,应该就是幸福了吧。我远离了一切烦忧,担忧以及焦躁,我彻底放弃了与我在这个年龄不相称的那些担忧与莫名的期待,总之,我一切烦忧皆无,也没有任何期待。这样的感觉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消失殆尽,直到我再一起醉倒在了荒草原丛中,那种感觉再次袭来,让我感觉我并没有正在走向死亡,而是走向了真正快乐的天国一样。
而那时的我只是享受了这种短暂的片刻,然后我晃悠悠地站起,把凳子放回角落里,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间的门,男人与女人仍然在熟睡,我感到一丝庆幸,旋即,又感到了一丝失落。我躺在了女人的身边,在那失落感再次占领他的全身前,我终于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