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年味”||孔祥田
作者:孔祥田
我们家是从爷爷那一辈起,由北方祖居地来到南方经营一些小买卖的,主要活动地域在江南一带。后因战争缘故,长江封锁,我们被阻隔在了江北。生意做不成了,不得已,就在洪泽湖东岸一个叫高良涧的小镇上定居下来。从此,我们便成了淮安(当初称淮阴)人。我们家的不少习俗,跟当地居民是不大相同的。譬如,这里的多数人家都喜欢面食,馒头(饼)、面条之类的,可能是主食,我们家却比较喜欢干饭、米粥,面食吃的并不多。像我吧,淮安生,淮安长,是地地道道的洪泽人,可在酒店吃饭,我从来都不会点面条的,也极少上水饺(我一直以为,饺子不是饭,只是吃着玩的),要么蛋炒饭,要么菜泡饭,再不就是白米饭。这个饮食习惯,应该很南方。但我们家过年的习俗,我感觉似乎又很北方。
在儿时的记忆中,我印象极深的就是妈妈的“年味”特别浓。每年的除夕(就是妈说的“三十晚上”),都是一个很盛大、很忙碌,又很神圣的日子。吃过晚饭,妈妈就张罗着包饺子了。(这是过年的仪式决定的,没有饺子怎能算“过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家里没有电视机,平日里,也没有其他什么娱乐活动,多数人家,天一黑就熄灯睡觉。用妈妈常说的话就是:“别点灯熬油的,赶紧去焐被窝!”到了除夕之夜,也没有现在的“央视春晚”可看,全家人最开心的,莫过于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包饺子了。大家大户的,人口多,七手八脚,叽叽喳喳,很热闹,也很出活,不一会工夫,一盆馅子就包完了,摆出来的是白花花的一大片。
我幼年丧父,是母亲极尽艰辛地把我们姐弟3人拉扯长大。我们家人口少,经济又不甚宽裕,自然饺皮、饺馅准备得都不太多,只需妈妈和大姐动手就行了,我和二姐则多是在一旁看热闹,有时也帮点小忙。活虽不多,但程序一样也不能少。和面,调馅,擀皮,包饺,妈妈做得不慌不忙,井井有条。这中间,有一道程序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包“大钱饺子”。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除夕夜包饺子,一定要包上几个里面放了钱的。据说,大年初一谁吃到有钱的饺子,谁就会发财,一年都有好运气。所以,每年除夕之前,妈妈都要挑选几个稍微新一点的分币搁着,准备三十晚上包“大钱饺子”用。分币有1分的、2分的、5分的,吃到的币值越大,当然新年里的运气也就越好。记得女儿小的时候,有一次,为了吃到奶奶包的钱,竟然多吃了五六个,小小的肚子撑得不行,以致两三天都不想吃东西。包“大钱饺子”之前,妈妈都要把几个分币洗干净,还要用开水烫一烫,毕竟是吃的东西,不能不干不净的。饺子包好之后,妈妈总要把它们排放得整整齐齐,最后用洗净的纱布盖起来。
忙活完这一切,妈妈就把剩下的一小团面搓成几根长条,将刀啊、剪啊、擀面杖啊,全都封起来(据说是怕冲撞了财神),连同其他家什一块收拾得停停当当。之后,妈妈就要求我们:赶紧睡吧,明天早起,放鞭炮,下饺子!
大年初一,天还黑隆隆的,妈妈就穿衣起床了。接着,锅碗瓢盆一阵响,妈开始下饺子了。水快烧开的时候,妈就吆喝我们起床了。我们当然不敢怠慢,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呵欠连天地穿衣服,舀一碗热水洗把脸,做完这一切,已经完全“醒眉”了。这时,饺子也都下好了,妈开始布置工作,叫我出去放鞭炮,让姐姐帮着她准备“早茶”。
放鞭炮的程序,一般是先放3个炮仗,多是“二踢脚”,然后,再放1挂小鞭,大小不论(当然越长越好)。放完鞭炮后,我们娘儿四个便围坐在一起吃“早茶”了。
这个“早茶”,说简单,的确简单;说讲究,倒是蛮有讲究的。“早茶” 的制作其实十分简单,就是一碗糖水、两个或者四个红枣、几片大糕。吃这三样东西,有什么讲究呢?妈妈说:喝糖水,意味着甜甜蜜蜜;吃红枣,代表了红红火火;吃大糕,意思是步步登高。总之,都是对新年生活的美好祝愿和期盼向往。妈妈并不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老人家知道,美好生活,不靠天,不靠地,全凭自己一双手,但是,每年还是那么虔诚地坚守着吃“早茶”这一习俗,我想,无非是大新年里讨个吉利罢了。
“早茶”并不一定要吃多少,意思到了就行。接下来,就是端上热腾腾的饺子和白晶晶的汤圆。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这才是大人、孩子们热切盼望的最“实惠”的事情。不管面粉好差,无论饺馅如何,总是可以大饱口福的。通常情况下,大年初一这顿饭,不但要让家人都吃饱,而且一般还须有剩余。妈妈要求我们,吃到最后,碗里得留下两只汤圆、一对元宝(水饺),或者单留下其中的一对,象征着年年有余,希望来年能够丰衣足食。
作者简介
孔祥田,退休教师,中国民主同盟盟员,江苏省写作学会会员,淮安市学术技术带头人。曾在《中国教育报》《文学报》《中国校园文学》等报刊及网络媒体发表散文随笔、诗歌杂文、文学评论、教研论文等百余篇(首),著有《往事与梦想》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