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兴 | 山路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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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弯弯
孙永兴
“车到山前必有路。”过去,虞山上没有车马大道，但山上不仅有樵夫香客踩出的土路，而且有乱石铺街的石子路，四通八达。闲步上山，山路弯弯，像在街上走亲访友，山水景物一一扑进眼帘。
主街道由言子墓道上山，绕过辛峰亭高阜，西出虞山门。虞山门，建国后成了两个相对的高岗土堆，中间人行通道。虞山门与辛峰亭之间有一块平地，上有三间小庙，后来倒塌了，是原道观乾元宫的遗迹。
从虞山门一溜上坡，便到了虞山公墓，这是虞山的第一个山峰，叫箬帽峰。虞山公墓是建国前后建造的，现在，这里的松柏高耸入云，阴翳蔽日，屈指算来，它们的树龄仅六十来年。
虞山公墓往西，走的是山脊平路，不远处，便是维摩寺。维摩寺前有一块场地，场地前边，有一月牙形山泉。记得，山门内的四大天王塑得特别高大，但是色彩陈旧，不如兴福寺的金碧辉煌。维摩寺花园内的望海楼，围墙上的漏窗，最为人称道。寺院后，有片树林。过去，虞山上的树很少，光秃秃的山峦，像一个个光光的和尚头，只有维摩寺后、三峰寺旁有两块面积较大的林木。小学老师带我们来春游，叫我们小声，仔细听空中的声音，然后说：“这是什么？就是‘松涛’。”
过维摩，一山飞峙眼前，是祖师山。祖师山比较陡，爬上去吃力，一路上有“仙人石”，“仙人脚印”等神迹。到了祖师山顶，那里有“望海墩”，是虞山最高峰，旁边藏海寺，报国院，拂水岩，石城，石门，三沓石等名胜。
这条主街道在虞山的脊背上，一边是虞山的南坡，陡峭壁立，多悬崖怪石；一边是虞山的北坡，绵延起伏，多幽深的山涧。一路上走，峰回路转，山前的尚湖水，沧沧浪浪一一展示在眼前。上下天光，峰随人变，水随人走，游人如在图画之中。我见到的宫廷画家王翚和现代画家钱松岩的虞山上的画作，都是这条路上所见的景物。
我们山北人家上山，走的是兴福寺旁的破龙涧，这里也有一条乱石铺街的小路。到了山脊与言子墓道上山的主街道会合，再翻越祖师山。如果要走近路，那么就出兴福寺后花园，上后山，也有一条街道式小路，在山腰迂回到联珠洞，爬上去就是祖师山臧海寺的后门。路很近，但很陡。
山北另一条有名的山路，由旱北门外的桃源弄上山，那里有桃源涧。平旷的石板，屹立的巨山，名人的题词刻石，以及涓涓的山泉，颇为可观。这里往西，山腰上有一条街道式小路，穿过去就是石屋涧，沿石屋涧上山，便到了维摩寺。石屋涧后方山腰上，还有一条小街道，往西直通兴福寺。现在，这路已被丛莽覆盖，不能走了。
新公园北边的山湾叫笊筢湾，这里上山，有地藏殿，上去就是虞山门，和言子墓道上山的主街道会合。读书台与白衣庵间也有山路，到辛峰亭与主街道连接。山尾的小石洞上山，也有路，过鹁鸽峰，就到了祖师山，路途比较远。从三峰寺南边的山涧上山，到祖师山就近，那是一条捷径，叫九里坡，直达剑门。
虞山南坡的山路，我不太熟悉。最有名的，由山前塘进烧香浜，上岸。一条山路直通剑门，称“霸王鞭”,俗称“一百廿栈头”，“栈头”，吴语，即台阶。明代钱谦益，在崇祯四年十月，有一首诗，题目叫《次日，自拂水，步至吾谷，登南岩，憩维摩寺金谷堂，饭后下破山，过高僧墓，与孟阳寻等慈和尚葬处，薄暮而返，即事为诗，语不伦次》。他是从牛角湾上的山，牛角原名“吾谷”。
“条条大路通罗马。”虞山上，条条山路通祖师。祖师山，不仅是虞山的最高处，在香客眼里，它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普陀活观音，常熟活祖师”，闻名遐尔。
虞山,是常熟人的一座福山,常熟人的祈福之地。古往今来，人们在山上铺设如此多的精致山路，在山麓，还树那么大的一个“虞山福地”牌楼，﹙此牌楼，是虞城原至道观的山门，至道观毁于太平天国﹚都为了祈福。除此外，这山路，也浸染过烈士的鲜血，遭受过异族的蹂躏。
1937年8月13日,抗日战争的战场,转移到长江口的上海。激战三个月，上海陷落。中国军队，在嘉兴，苏州，常熟一线，构筑第二道防线。9月13日，凌晨六时，日寇16师团，台湾旅团，在浒浦野猫口等内河河口登陆。这里距常熟县城二十公里。中国军民和日寇在这二十公里范围内展开了七天七夜的人肉绞杀战。战争拼的是经济实力，在日寇飞蝗般的空中优势，火泻般的炮火下，中国军人只能以血肉之躯与之搏斗。
18，19两天，在虞山上展开拼搏厮杀。18日上午，千余日寇撕开罗卓英部，与廖磊部交接处的福山塘防线，直扑兴福寺和联珠洞，进而占领祖师庙，维摩寺。控制虞山制高点。19日上午五时，中国军队反攻，攻克维摩寺，上午又夺回祖师庙，将日寇压至山腰联珠洞，但是包抄上来，攻打联珠洞的部队受挫。下午日军增至数千人，疯狂反扑，战斗空前激烈。至19日午夜，嘉兴，苏州相继陷落，常熟参战部队接上级命令撤离，常熟城此刻沦陷。
这场浩劫，常熟土地上壮烈了多少中国人？没有见到统计。据我村的老人说，逃难回家，中国兵的尸体到处都是，福山塘东岸是一条战壕，尸体累累堆积。老百姓来不及掩埋，被狗啃了，狗眼睛红得像灯笼。我外祖父的弟弟，逃难中途，回家拿衣服，被日本人刺刀挑死在李家桥桥堍。一个远房亲戚，来不及逃难，被日寇踢死村口。多数人逃难走了，是中国兵动员他们走的。估计这些中国兵后来多数“光荣”了。
虞山山路，曲曲弯弯，踏上这些山路，就有一种愉悦的感觉，造化天工，美不胜收。但是，你如果在这里寻觅一下当年的战争遗存，肯定另有一种滋味上心头。
刊登在2010第一期《常熟田》
剑门上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