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乡愁
度假后返程,车子穿梭在沪昆高速贵州段像糖葫芦一样的隧道,看见黔南苗寨的广告牌,忽然起了说走就走的心思,果断打了方向盘下高速,“爬”过层层蜿蜒的盘山路,便见到了原生态古苗寨清丽而风霜的模样。
时值节庆,苗族姑娘们盛装歌舞,全银头冠、花团锦簇,繁复的刺绣装点裙摆腰际,项圈巨大而精美,一步一摇间金属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寨门口小伙子吹着芦笙跳舞,姑娘们唱着欢迎的山歌,巧笑嫣然地拿着陶碗悬空叠置,牛角里的米酒高山流水式流进宾客嘴里,这是欢迎贵客的最高仪式。而后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木楼里,坐在火塘边,不一会儿,铁锅盛着热气翻腾的红汤白鱼上桌,名曰“酸汤鱼”。一行人各一碗酸汤下肚,瞬间暖意贯通,驱走了山风春雨的寒气。汤里有野生西红柿天然发酵的酸、线椒细微点缀的辣,以及木姜子透彻心肺的辛,佐以小葱、蒜苗,喝完微微出了点汗,那种蒸腾四肢百骸的透彻感受,就像寨里随处可闻的银饰叮铃当啷的声音般绵绵不绝,又回味不已。
去年国庆档令许多人意外的电影《我和我的家乡》里拍摄了相似的场景。第二个小故事讲述了在贵州黔南深山的小寨子里,热心于发明的科技宅男造出一个飞行器,被人拍下发到互联网上,村长和旅游开发商借此开发了乡村外星人旅游,改善了村子的经济形势。电视台派来节目组刨根究底,最后发现真相,皆大欢喜。影片落脚点放在了乡村振兴和交通建设上,实实在在反映出一些乡村发展现状的问题。片中招待节目组的外星人酸汤鱼,也是在传统贵州酸汤鱼的基础上描摹出一些夸张搞笑的色彩。上菜时“游”进锅里的鱼和无意飞溅出的红酸汤,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熨帖了对贵州山水美食念念不忘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特殊的高原气候,贵州人对酸汤有执念。苗族有句俗语说:“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意思是说长时间不喝酸汤似乎浑身难受。贵州人将酸汤用到极致,满街满巷都可见“酸汤”字样:酸汤鱼、酸汤串串、酸汤饭、酸汤粉……或传统,或现代,或创新融合。“酸汤丝娃娃”是一个将传统小吃与酸汤结合的成功案例,薄面皮包上各式蔬菜丝,卷成襁褓的样子,淋上红酸汤,夏天吃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不仅热量不高,而且十分解暑。“德云社”少班主点过名的酸汤牛肉,是以红、白两种酸汤搭配的锅底,涮的是本地黄牛肉。制作酸汤的材料和时间十分讲究,正宗的酸汤不仅不上火,还利湿益气,牛肉、鱼肉久煮不老。再配点自酿的米酒、果酒,几杯下肚,似乎也能站着唱一首山歌了。
私以为《我和我的家乡》是一部很合时宜的电影,在疫情攻坚的档口,前后两个年节都有因各种原因无法归家的人们。影片从祖国东南西北,讲述了各自特色的家乡故事。从葛大爷撸的烤串、喝的啤酒,到酸汤鱼,到闫主播再续一碗的羊肉泡馍,片长有限,不可能覆盖到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庄,然而对于家乡的思念,和聊到自己家乡特色的兴奋,对于每一个他乡人来说没有分别。
没有故事的食物或许是美的、香的,但总觉得缺少了一些精气神儿。家乡,作为常常和美食联系在一起的符号,恰恰为稀松平常的食物赋予了灵魂。虽然只是托物言志,或者轻微的点缀,可一个馍、一碗面、一杯茶,让承载了情感的食物变得不那么具体,却鲜活。
家乡或许远在数千里之外,但家乡的食物就像那碗寒风里的热汤,温暖了异地的孤独和辛劳;像片中范老爷子脑海里一场倒流的水,退回往昔某一个让人难忘的快乐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