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黄兴路相伴71年,童年记忆挥之不去!
黄兴路变化如此之大,但怎么也抹不掉我曾经与这条街相伴71年的记忆。它伴随我成长,和我一起见证长沙的变迁,它曾经的辉煌和落寞,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1949年,我随父母从湘潭迁往长沙古城,此后我从未离开过它。小时候妈妈告诉我,黄兴路是长沙最繁荣热闹的街道,好奇的我,天天盼望去黄兴路逛街。
八岁那年,父亲终于带我去了黄兴路。记得那天,父亲带我从南门口南方照像馆开始,沿黄兴路北上。入街口约20米,右边有个大药店叫中华国药局,进门只见玻璃大宝笼里站着一只雄壮威武逼真的大老虎,周围灯光一闪一闪,老虎的眼眼好象也在发亮。我可看傻了眼,久久不想离去。
父亲说:“这只老虎是真的,内脏全制成了中药,骨头泡成的酒能治风湿病和跌打损伤之顽疾,来此买药的人络绎不绝。”
药店出门右侧,是本店自熬的凉茶摊。炎热的夏天,人们围在茶摊旁喝一口凉茶,很是解暑。当时父亲花两分钱买了一杯凉茶,与我共饮,那清凉可口的味道,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中华国药局对面是老字号德茂隆酱园,这是我见过最大的酱园,门面又宽又大。
店铺前面营业,香干子、兰花干子、什锦菜、油萝卜、腊八豆、各种价格的酱油、醋等等陈列在柜台上下。五颜六色的酱菜湿润新鲜,浓香扑鼻。顾客川流不息,生意兴隆。那时候没有塑料袋,酱菜全都是用荷叶包装,液体酱油和醋很少人买瓶装,都是自备玻璃瓶买散装。
店铺后面是一个大作坊,所有的产品全是按照传统工艺人工自制而成,发酵产品的香味充满全屋。
再过去几家就是双燕馄饨店和犹兴久酒店。酒店过去不远就是学院街口,巷内有个文化电影院和长郡中学。街口对面叫小古道巷,巷口南边是有名的国风南货食品店,北边是颜料店。沿着颜料店前行就是大古道巷,巷口对面是香味浓郁的强民狗肉店,再往前走是织机街,街内右侧有个化龙池。
街口南边是中华理发店,对面是樊西巷和道门口,两巷之间夹着德园茶馆。樊西巷口以南是红星冰厂,道门口正对面有一个大银行,据说解放前是外国人开办的。黑色铁栏圈着一块空坪,我和哥哥经常去空坪追打、攀爬。
由银行向前行不远就是苏家巷,巷口以北是早安大茶馆,后来改名爱群茶馆。巷內有个光明电影院,50年代失火后未再复建。往前不远是育英街,巷内有个大澡堂,生意兴隆,以前毎年过年妈妈都要率全家来这里洗澡,经常要排长队呢!育英街对面是百年老店吴大茂,长沙唯一一家针线活品种齐全的专卖店。
*陈先枢供图
靠南是坡子街,享誉中外的火宫殿、还有劳九芝堂和西协盛名药店一直坚守在坡子街。太平街、贾谊故居也在附近。再北上就是司门口,对面就是解放路,杨裕兴面馆就在此。司门口往北,左街有太平洋百货庄、九如斋食品店、介昌绸布店。右街有国际钟表店、华昌照像馆、唯有银星电影和银苑茶馆紧紧相连着。药王街、走马楼、犁头街、东牌楼、西牌楼等老街巷都离司门口很近。
从此以后,我成了这条街的常客,童年时代,黄兴路给我和我的家庭带来了不少欢乐及辛酸!
记得我满八周岁那天晚上,父亲带我和弟弟在南门口南方照像馆照了一张两寸大的黑白照,那是我和弟弟第一次进照像馆照像。偶尔父亲会带我们去犹兴久酒店和强民狗肉店喝酒、吃狗杂,而母亲会带我们去双燕吃馄饨,到德园买包子。
强民龟羊狗肉店即强民小吃,图为2005年坡子街的强民小吃店 翻拍自《坡子街史话》(陈先枢著)
1950年,哥哥11岁,由于父母没有职业,我们兄妹无法入学,小小年纪,我们便每天早晨5点带着朦胧睡意在黄兴路早安茶馆提着篮子卖拆零香烟。长沙人最喜爱吃早茶,天刚亮,各大茶馆座无虚席。
那个年代人民普遍贫困,很少有人购买条装、盒装香烟,都是折零购买。大前门、国际、黄金叶、飞马等品牌香烟我们都卖过,每天生意还很好,我和哥哥不识字,更不会算账,全靠购烟者自觉给钱。有一次,我们的香烟全部卖完了,不但没有利润反而亏了本,母亲来早安茶馆了解情况,做包子的叔叔热情地接待了母亲,并将顾客压在茶杯下面购买零烟的钱如数交给母亲,当时母亲热泪盈眶,连忙向他们道谢。后来几乎都是店员叔叔帮助我们兄妹收款、算账、换零钱。
我和哥哥回家后,稍填饱肚子又从南门口向黄兴路“进军”, 我俩各行其道,手提竹筒,眼观地面,捡拾烟蒂和橘子皮补贴家用。我们毎天都得在黄兴路街头巷尾穿梭来往,往返数趟,才会满载而归。
父母将橘子皮晒干送给中华国药局收购;将烟蒂燃烧处黑渣剪掉,一个个去掉包纸,金黄黄的散香烟就这样制作好了。晚上父亲将散烟分成堆,垫上白纸在黄兴路摆地摊,穷苦的烟民最喜爱这价廉物美的再生香烟,将其卷成喇叭筒过烟隐。
那时火宫殿生意特别红火,每天从餐桌上倒下的剩菜有几大桶,厨师们收集起来卖给穷人挣小费。我是购剩菜的常客,毎天午后穿过黄兴路到坡子街排队买剩菜,回家将剩菜煮沸,全家共享美味……
后来,我长大成家后,去黄兴路的次数更为频繁。我经常骑单车出入黄兴路,去德茂隆买香干,还去吴大茂买针线、我家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就是在吴大茂买的,至今还在用呢!
1966腊月20日早晨大约7点,我独自来到介昌绸布店等待开门,1小时后,我第一个走进店门,呆呆的站在玻璃柜台前,望着各种五颜绿色的软缎被面一声不吭。一位40出头的先生,中等身材,皮肤晳白,穿一身洁净合体的唐装朝我走过来,微笑着低声问我:“姑娘,喜欢哪个被面?湘绣的?还是印花的?”
*陈先枢供图
他问话时我心怦怦直跳,全身发热,紧张得不敢望他,我脸通红,一手拉长辫、一手指着柜台中那个粉红色的、印花的、价格最低的被面害羞的说:“就买这个吧!”他取出被面还没来得及包装,我很快将九块五毛钱往柜台一放,像做了亏心事-样,拿起被面往包里一塞,慌忙离去,箭步赶到火车站,去岳阳结婚。
那是我第一次进介昌绸缎铺,这个软缎印花被面是我结婚唯一购买的物品,它成了我和先生的吉祥物,这件事也让我永远难忘。
70年代初我去国际钟表店凭票购买了人生第一块上海手表。90年代我在黄兴路书店租了一米柜台,经营火花生意(火柴盒上贴画),生意一直火红,从这里开始我步入人生的辉煌,至今过上了小康生活。
几十年来,我时常陪同父母、孩子来这里逛逛,对黄兴路的一切了如指掌,和它亲密无间。毎次来到这条熟悉的街,我都会发现一些新的变化,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它是长沙之精华,随着时代的步伐一直在“向前奔跑”。
几十年后,黄兴路进行彻底改造时,我丈夫承担黄兴路配电规划设计总设计师,为黄兴路配电整体规划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现在的我已是白发苍苍老人,古稀有余,闭上双眼沉思,黄兴路真是今非惜比,令人感槪万分!我爱长沙城的古老,更爱黄兴路步行街的昌盛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