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 赌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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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赌婚的姑娘

杨老桩的两个女儿简直不像是一个妈生的。大女儿彩凤俊得出彩,二女儿金凤丑得出奇,而且,左腿还有点儿瘸。
彩凤二十岁那年,爱上了村里的孙志学。小伙子长得帅气,又有文化,一九六六年的高中毕业生。就是家庭出身不好,爷爷是带帽的地主分子,父亲算是地主子弟,老老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改造。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恋爱着,像是地下工作者,说话和接头用的都是暗号。黑夜中并肩走上几步,心里都吓得直突突。人的眼睛都是管事的警察,彩凤和孙志学要对象的事情还是被村中的饶舌者传扬开来。杨老桩问彩凤,外面传的是真是假?彩凤低着头,摆弄着手指不说话。杨老桩明白了,不反驳就是承认。他又问彩凤,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你为什么要嫁他?彩凤说,他聪明,以后……。杨老桩说,聪明得心里开花的地主,也是地主。只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他就没有以后!彩凤拗不过父亲,只有生闷气掉眼泪。几天后,杨老桩在街心遇到了孙志学,凶狠狠地警告他说,你这个地主崽子再敢拉拢腐蚀贫下中农,我就报告公社革委会,把你也专政起来!孙志学害怕了,断绝了和彩凤的一切来往,正好队上有水利出工,就到二十里地外的工地修水库去了。
两个月后,杨老桩托个媒人,把彩凤嫁给了外村的刘德福。上喜车的时候,彩凤哭得像个泪人。
两年后,金凤又长大了。真是山不转水转,金凤又爱上了孙志学。金凤可不像彩凤那样软弱,想爱就爱出个响动来。
铲地割地,金凤和孙志学总是垄挨着垄,孙志学头上出了点儿汗,金凤就掏出手帕来给他擦。地头休息的时候,金凤也是并排和孙志学坐在一起,还不断地给他摩挲头发。
有人气愤地对杨老桩说,你家的金凤太不像话,怎么和一个地主崽子黏糊上了?
杨老桩狠狠地训了金凤两回,但金凤就当耳边风,反而跟孙志学处得更近乎了,常常在大街上就手挽着手走路。一天中午,杨老桩见劝说无效,举起大棍子要打金凤。金凤一把夺过大棍子,哗啦一声扔到屋里的窗子上,把玻璃打得粉碎。杨老桩抓过大棍子还是要打,金凤半步不退,指着父亲的大棍子说,棍子要是落到我身上一下,我就让你到呼兰河里去捞我!妈妈害怕了,这个从小就犟的女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偷偷地把丈夫拉到了一边。
过了几天,杨老桩又来劝金凤。他看着金凤的眼睛问,咱家是清清白白的三代贫农,你为什么要嫁一个黑五类的后代呢?金凤说,他脑瓜子好使,将来会有出息的。杨老桩说,披着那身永远也洗不清的黑皮,他能出息到哪呢?金凤说,河流远了,都有拐弯的时候。即使他出息不了,下辈子也能出息。杨老桩歪着脖子说,要是下辈子还不能出息呢?金凤说,还有下下辈子呢!杨老桩说,这不是赌博,把你的人生命运都压在这桩婚姻上!金凤想了想说,你说赌博就算赌博吧。如果他出息了或是将来孩子出息了,我就算是赌赢了!杨老桩问,你要是赌输了呢?金凤扬着脖子说,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输的!
见女儿死心塌地地要嫁孙志学,杨老桩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沉重地打了个咳声。妈妈急忙过来打圆场说,享福遭罪,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决了堤的水坝,只能让水自由地流淌。管不了,杨老桩索性就不管了。一九七二年冬天,杨老桩一分钱彩礼没要,让金凤自己夹着包来到了孙志学家。
新婚之夜,小两口又说起了那说了多少遍的车轱辘话。孙志学说,我的家庭这么黑,你为什么非要嫁我呢?金凤说,因为我长得丑。你黑我丑,咱们谁也不吃亏。孙志学说,不,你的心灵很美。金凤说,那是你奉承我。如果你的家庭和我一样清白,又有这么高的文化,绝对不会娶我这个腿脚不利索的姑娘。孙志学说,这么讲,咱俩的婚姻是估堆儿来的婚姻,户不当人对啊。金凤说,是。不过,我是多了个心眼儿,仗着成分好,占了你一点便宜。孙志学说,我这个差条件,你有什么便宜可占?金凤眨眨眼睛说,我这不起眼的孬地,有了你这颗良种,准能长出来几棵好苗!孙志学一下激动起来,把金凤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一年后,金凤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日子在继续。
转眼到了一九七七年的冬天,全国恢复考试招生,已婚的“老三届”也在准考之列。刚刚当上民办教师的孙志学犹豫起来。他想考,又扔不下这个家。金凤鼓励他说,你的脑瓜那样好使,考个重点大学没有问题。一定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孙志学说,我考走了,你要吃很多很多的苦。金凤说,为了你的命运,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吃多少苦,我都能把这份天地撑起来!孙志学想了一个晚上,所有的高考志愿填报的都是师范专业。
第二年春天,高考发榜,孙志学考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四年后,孙志学毕业回到县城教书,成了高中毕业班的教师。时间不长,金凤领着两个孩子随迁进城,住在北二路的一所小平房里。房子又破又小,夏天漏雨,冬天透风,但是,这里挨着的是全县城最好的小学,孩子受到了优质的教育。
孙志学把余下的精力全部投到了孩子身上。挤出时间,他就指导孩子读《弟子规》,读《千字文”》,读唐诗宋词和白话《史记》。小学毕业的时候,两个孩子的数学计算能力都达到了初中毕业生的程度。补偿的强烈愿望,让孙志学释放了惊人教育能量。
彩凤的丈夫刘德福早已经发了大财。他先是承包了公社的砖厂,后来自己组织了建筑工程队,几年的时光,就成了全县最大的建筑开发商,钱像水一样往他的口袋里流。彩凤是夫贵妻荣,当上了珠光宝气的老板娘,出门就坐自家的宝马车。
刘德福瞧不起孙志学的教师工作,说他天天就是吃粉笔灰,嘴巴张天那么大,肚子也撑不起来。他先是劝孙志学下来跟他干,当个替他管事的副总,陪着客人吃饭喝酒,每年给个十万二十万的。孙志学说,我就是个教书匠,干不了那个活。刘德福又主动帮忙,要把他调到机关里当个秘书,说几年就挠扯上去了,弄个局长当当。孙志学说,我最合适的工作,就是教孩子。在学校教那些大孩子,回家教我这两个小孩子。刘德福说,把孩子教到天上去,也不当钱花。金凤说,姐夫,树都是分杈长。你现在笑我们家没有钱花,多少年后,不知道事情会是怎样!刘德福摔门走了。
几年后,金凤和孙志学这对龙凤胎的儿女双双跃上了龙门。女儿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儿子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升学宴那天,大多数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人们纷纷议论,说当年金凤的眼光真好,一双眼看到了两辈子的前程。杨老桩坐在一个角落里,满脸的光彩,他用喜悦和自豪告诉大家,这对金榜题名的龙凤胎都是他的血脉。
彩凤和刘德福都没有来,听说他们的两个儿子因为吸毒,都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夫妻正在活动着,想花钱往外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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