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明:傅山先生吉家沟“显灵”

傅山先生吉家沟“显灵”
  张新明
傅山先生是明清之际著名的道家学者、思想家、书法家、医学家。精通哲学、医学、内丹、儒学、佛学、诗歌、书法、绘画、金石、武术、考据等。他与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李颙、颜元一起被梁启超称为“清初六大师”。同时,傅山先生还是被后人认为保持民族气节的典范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山西籍著名历史人物,我最早知道先生却不是从课本学的老师告诉的,也不是因为学习儒学哲学、佛学诗词,研习医学、修炼内丹、强身习武,更不是因为学习书法绘画、研究历史或语言,而是因为人们传言傅山先生显灵。
我最早知道傅山先生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某年某月某日,村里人们突然议论说傅山先生在吉家沟显灵了,赶紧去求医拜药。我才隐隐约约知道傅山先生原来是个早已作古了三百多年的医生,除此之外,别的情况一概不知。
村中家里有病人的人们奔走相告,忙着准备好蜡烛、“黄表”纸、供品、盛水用的铁桶和“药”钱,或骑自行车、或赶毛驴车、或者干脆背个挎包步行,连夜向吉家沟出发。我因当时经常肚子疼,也趁机跟我妈要了一块钱,坐上本村人的小驴车去了吉家沟。南来的、北往的,报着一点点幻想的,齐聚吉家沟。一时间,吉家沟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急切求医问药的人们忍着饥饿口渴,来到吉家沟,自觉地在文庙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当地人有序地指挥着,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点蜡、敬一柱香,敬(即烧掉)事先准备好的两张“黄表”纸,把供品供上,然后等待傅山先生的“显灵替身”给诊治下药。
只见“替身”是一位50开外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脸上挂着横七竖八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古铜色圆眼镜,眼睛眯着似睁非睁,从不用正眼看人。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长袍,头戴灰蓝色没沿布帽,盘腿坐在一把雕着花纹的紫红色木椅上,木椅上垫着一个块崭新的红灯芯绒。椅子前面摆着一个小方桌,桌子上面有一个泡着砖茶的大洋瓷缸,还有一个把脉用的小枕头。
“替身”左边有一个男人给做着笔记,右边有两个女人类似中药房的司药工。两个女人前面的长条桌子上摆着十多个编了号的盛粮的“升子”。“升子”里面放着各种颜色的粉状物,后来听说这些粉状物是白面、玉米面、高粱面、黑豆皮磨的面等等,还有各种草籽磨的面。另外有一个编号为19的大花洋瓷盆里放着好像是细土,后来听人们说是仰尘和窗档子上的细土或者是磨细的干土。
病人或病人家属一个接一个地被问或被把脉,做笔记的一直不停地记着。“替身”每看完一个病人或问完病人家属,就煞有介事地装着给开药,1号药两勺、9号药4勺、12号药3勺,大洋瓷盆的19号药两勺……两个女人用褐色包装纸(也叫马粪纸)包好,递给看病的人,顺便收一块至五块不等的“药”费。然后“替身”告给服用方法,即:将吉家沟的水烧开,晾至五成,把药面和好,捏成黄豆大的药丸晒干。然后根据不同的病人告诉饭前或饭后喝几粒几粒,外加吉家沟地里的艾叶、蒿草或其它草各一把捣碎(不同的病人用草不同),饭后嚼服、吉家沟水送下。这作派,俨然跟医院里的医生一模一样。
轮到给我看病已是次日下午3点。“替身”问:小小年纪怎么了。我说:经常肚子疼。“替身”没再多问,然后直接给我下药。我记得是1、4、7、8、19号药分别3勺,外加吉家沟地里的艾叶、车前草各一把捣碎,饭后嚼服、吉家沟水送下。那两个抓药代收费的女人跟我收一块五药钱,我说只有一块。她们看了看“替身”,“替身”低声说:一个小孩,一块就一块哇。
带上药出了文庙,赶紧到吉家沟的地里找艾草和车前草,结果找了一块又一块地都没找到,可能早被吉家沟人拔光了。于是,赶快返回吉家沟,一打听赵七娃家里有,于是直奔其家,果然人家院里摆放了许多,借别人2毛钱各买了一把,然后又借别人一毛打了半桶吉家沟水便打道回府。现在想想,当时,吉家沟的“替身”和本村的人们已经形成了一个骗人骗钱的“产业链”。
从吉家沟回来,我按要求做好药丸,喝了第一顿有点皱眉,第二顿勉强喝下,第三顿说啥也不想喝了,为此,被我妈楞楞地打了两条帚疙瘩并厉声跟我说:不让你去非要去,看看一块三毛钱白花了啥也不顶事。其实,当初我主要是想到吉家沟玩,并不是真正看什么病。
当年,我们村去吉家沟讨药的大约200余人。回来以后,有的病人喝药后奇迹般地好了,可能本身没病,仅仅是心理作用;有的人真正有病,得病乱求医,但喝了“面+土”,根本不起作用,反而造成便秘。更可笑的是从小患小儿麻痹症者去了,天生聋哑不会说话的人去了,严重缺乏营养而形成罗圈腿的也去了……
现在想想,在人们认知低下、医药事业不发达的当初,多少人在神灵面前表现得是那么天真那么愚钝、那么虔诚那么迷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在如今认为可笑之至的人和事,在当初竟然是那么地被人尊崇和信服!尽管这些被当作笑料的带有迷信色彩的故事在当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但总体反映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一直向往和无尽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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