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情催人老
这样一位十几年前被公认的美人在岁月的淘洗中光鲜不在,容颜易老。从美被吞噬的角度看,在广义上说这应该称得上是一种悲剧。——悲剧是把人世间最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其实,静而思之,她身上所发生的悲剧在每个生命体身上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只是形式不同、程度不同、示于世人的样子不同而已。
几千年前,孔老夫子站在江畔目睹浩浩汤汤江水的流逝发出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呐喊,沿着时间的隧道一直传送到当下,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久远而消解声音的力道,反而历久弥响。世间万物在宇宙的运转中没有什么可以置身世外,四季更迭、岁月轮回,完成代际的赓续这是自然的规律,没有什么能够逃脱这把利刃的切削。
无力回天,并非意味着“坐以待毙”。生命的长度无法无限制地延展,但是怎么让整个过程不单调灰色还是可以积极进取之的。数量是可视性的,给人以冰冷之感;质量是隐性的,更多折射出的是精神的东西。就世间之物而言,数量与质量构成了二维评价的指标,也是每个生命体经营生命可以抓住的媒介。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数量的多少长短是自然的命定,不能违背和改变,能够尽心焉的只有质量的经营。与世间万物一样,人只是千千万万种事物中极普通的一种生命存在。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状态,代际的更替是人类得以繁衍不息的保障。有生有死,世界才会不断的变化,时代的车轮才会被不断地推进。
不过,代际的更替,不仅仅是生物种群完成幼老的接续,更应该是思想和精神的传承与提升。人不同于一般生物最大的地方就是人是有思想有情感的,诚如帕斯卡尔所言:“思想成就人的伟大。”他在《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苇草》如是描述:“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生物的属性决定人的渺小,精神属性的拥有为人变得伟大创造了无限可能。也正是如此,面对同样的生命拥有,由于占据的高度不同,格局不同,其在经营人生时所操的工具、采取的方式就不同,由此获得的生命体验就不同,其示于世人的生命姿态也就不一样。
大浪淘沙,每个人终将化作历史的尘埃,至于会给世界留下什么,汲汲与戚戚都难以刻录下痕迹。“我是我自己的”与“活在当下”是最富人生况味的警训。物质的贫与富,除了自然的给予,离不开主动出击垒筑时的用心程度。物质的多与寡固然决定口食之需的质量,但并非是衡量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标准。现有的成功学评价很多情况下是以物质至上的标准,但是从人之为人存在意义的角度审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仅仅是维系生命的介质而已。数量的多少被世人用来估定人成功与否的指标,殊不知,腰缠万贯与一贫如洗最终归途是一样的热衷臆想的世人可能会勾勒出余华在《第七日》中描绘的死后在冥界也分三六九等的画面,但小说的虚构除了满足人们暂时的意淫心理,并不能带来真正意义上的成就感的享受。
造化弄人听起来有戏谑人生的意味,仔细想想,并以之观照世事苍生,还是极富穿透力。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对每个人而言,自己所想、所追求的与现实所获得的很难完全叠合,尤其是对物质的追求与攫取。每个人都渴望垒筑起属于自己的强大的财富王国,但是真正能够实现的微乎其微。正是如此,世间才有了那些孤独悲戚哀号的灵魂。之所以在某些群体和范围内出现“哀鸿遍野”的惨象,是因为他们身陷泥淖,恋物癖无法根除。物质固然重要,因为它是人们维系生命,赖以生存的基本保障,但不是人生的全部。除了物质的需求,作为肉体与思想的复合体,人更应该要进行精神的围筑。可以是物质的贫乏者,但不应该变成精神的乞丐。粗茶淡饭保平安,多少带有一点自娱自乐的阿Q式的自我疗伤。而从养生学的角度看,由五谷杂粮构成的粗茶淡饭确实能够提供丰富的营养。精致考究的饮食是每一个人都渴望的,但钟鸣鼎食之家也不乏痈蛆泛滥。
花开花谢对矢志专营物质的人来说只是一种自然物种的代谢,但在精神富有者的眼中却是一种旧美的谢幕,新美的酝酿——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也正是有了这种思想情感的认知与冲击,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有了温度与质感,诚然,这些在奔突与物质世界的人来说是无法感受到的。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如果以窄化的思维来理解鲁迅先生的这句名言,它应该蕴涵着身处物质困厄的窘境,只要精神之泉不枯竭,都不会怨天尤人。不缺钙,在直立行走能够昂首挺胸。在岁月的淘洗中,容颜必然老去。占有精神的高度,摆脱欲望的纠缠,纵使岁月无情,也会生活的雍容高贵。“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不单单指向物质,也同样适用于精神的耕耘。不以狂者之思追逐,而以狷者之态为之,兴许就不会老得更快。在一路向西的行旅中奔突,放缓步履,欣赏更多的风景,岁月无情又何妨!
最后谨记帕斯卡尔的告诫:“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会有用;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没了我,有如一个质点;由于思想,我却囊括了宇宙。人既不是天使,又不是禽兽;但不幸就在于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却表现为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