谝吃饭 / 李社峰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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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90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谝吃饭」

文/李社峰

饭是天，不吃就死逑了。

所有生命有一个共性，就是新陈代谢，这是超级神奇的过程，将一种物质变化成另一种或多种物质，从中榨取营养部分，这是生物最基本的特征，利用“环境的资源”让属于自己的机体活下去或强大，对于人来说，就是吃饭了！

谁都要吃饭的，这是真理。不信你试试，一天不吃好样的；两天不吃厉害呀；三天不吃你绝对超群；四天五天不吃，估计就成了仙，精神脱离肉体，二者再也不能合而为一了！

俗语有言：人生一世，吃穿二事。吃饱是生命维系之本，上至九五至尊，下至流浪乞丐，张口吃饭均是第一要素。甚至对于逝去的人，饭食也是最重要的，祭祀的桌上摆放最多的是食物，在所有的祭文最后一句常为“伏惟尚飨”，也就是说希望填饱肚子。

人乃杂食动物，吃得无规无则，没有章法，上吃天、下吃地、中间吃空气，只要没毒只要能下口者，皆逃脱不了长在脑袋下部的大嘴巴。上帝赋予人聪明，聪明把不可能吃的想尽办法变为可口之物，把不能消化的绞尽脑汁变为可以吸收利用的，最终达到两个目的：吃饱吃好。

吃饱容易，吃好就难了！肚子容量有限，“饱”自然有尺度，装不下就不能装了，否则溢了出来。“好”没有标准，像人的欲望，实际就是人的欲望，欲望如射线无边无际，欲望如飞天空阔无度，刺激及稀罕的口欲和神乎其神的养生是其核心。当然，对于人这个特殊物种来说，还有另一层极其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地位。地位乃脸面也，像狼群中的头狼，有优先进食的权利。不过人稍有不同，仪式感或排场比进食重要得多。所以人间就有了“饭饱思淫欲”的至理名言，当然，“淫欲”不限于“淫”，泛指各种各样没有尽头的“欲”。

吃饭，实际上用让他物的生命换得自身生命的维系，乃最最自私的行为，你难道不是吗？这有啥办法，蓝色的地球上所有生物间的法则就是适者生存、尔虞我诈。所以你是那种生物就得认卯自己在生物链的地位，也就是出身决定命运，顺从上一级，残暴下一级；就得在同类间拼杀竞争，往往同类间的斗争最残酷、最血腥，毫不留情。比如流浪的雄狮战败别的雄狮头领，顺便会将其幼仔统统杀死；再比如战争，从人类出现到现在何时消停过，杀戮不断，流血漂橹。回过头看，那个战争不是掠夺资源，只有资源才能保证吃饱饭吃好饭，不过，有一大部分战争是统治者仅仅为了一己之欲而已。

人类是环境的产物，从自然中就地取材以保证生存的需求，食材也当然和所处环境密不可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北方长小麦，南方出水稻，北方人的饮食以面粉为中心，口味锁定于面条和馒头；南方以大米为主食，两顿没吃就想念，并且吃别的总感觉不舒坦，没吃饱，不到位。

受地域资源有限性的影响和人类“口欲”的无尽追求，在吃食方面，人们绞尽脑汁地变化花样，在形状、色泽、味道上下足功夫，甚至还影响到了饭堂的环境，要制造气氛呀。就拿北方人的面食来说，吃法别出心裁，花样繁多，无非是吃出不同和刺激。据说陕西的面食吃饭十里不同，有上百种之多。

我的老家在灞河边，有山有水，土地肥沃，种啥长啥，南方的北方的作物均有，可以说物产丰富，但相对而言还是小麦较多，所以我也也相对钟情于小麦变身的面条。我少时，土地产出少，人们吃不饱，村里许多人家到了二三月就出去讨饭裹腹。那时，大村有磨面房，每次磨面，母亲常给人家说再磨一遍，麸子少点面多点。人家说母亲，剩下的可是纯粹的麸子了。

面有黑白之分，先磨下来的是小麦的中心部分，那可是上好的面粉，俗称细粮。后面下来的越来越靠近麦子表皮，颜色越来越接近麦皮，一点点变成粗粮。面黑则糟，难以成型，没有劲道，口感越糙，难以下咽。麦子少，白面更少，就要想办法掺和着吃吧，“先进带落后”，黑面拌白面，包谷糁糊里下面、米汤里下面，红豆稀饭里下面，吃法多样。年龄长了，离开了家乡，回过头来感觉那种饭香，过瘾，适合自己的胃口。

对于吃饭，我没有讲究，也许是没见过上档次大场面的奢侈风光，也许是懒散惯了，我就喜欢吃老家的饭食，简单可口，常吃撑了还意犹未尽，可能这就是少小时口味锁定的体现。老家的味道有许多，我最爱的有三种：调和米饭、饼子和麻食。

调和米饭类似于新疆的抓饭，各种蔬菜在一起混炒一下，最好有五花肉等，加水、加盐、放米，盖好锅盖，烧火焖熟。这种米饭用老家的大铁锅做最香，柴火灶，火力猛，加热均匀，一圈白色的蒸汽从木锅盖边涌出，形成云雾呼呼而上，新米的醇香和新鲜蔬菜的清香交互在一起飘向房间的角角落落，深藏在心底的食欲被勾引出来在口腔内回荡。饭好了，盛一大搪瓷碗，夹一大筷头炒青椒，坐在院门外大树下的青石上，不慌不忙一口口细嚼慢咽。树上的蝉不间歇地鸣叫，欢快的能量刺破宁静的旷野，阳光透过叶间洒下片片明亮的圆斑，远处的山岭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天空蔚蓝如海，几朵云悠闲地漫步，像海上漂来白色的帆船。母亲在院里喊出话来：吃完了没有？赶紧再回来抄些。这画卷终生难忘，回味无穷。

麻食是陕西关中特有的饭食，一丁丁黄豆般大小的面团被拇指一压一推就卷了卷，像玉米粒大小的蜗牛。这就是一颗麻食，一个蜗牛两个蜗牛，一大团面一点一点变成百成千个蜗牛。为了让麻食更有新意和口感，人们人们拿来新的草帽或梳子，在上面“搓”出“花式”麻食。麻食下锅煮熟，再烧一锅烩菜，菜型切成麻食大小，最后将菜和麻食混在一起。同样是面食，如“疙瘩”的烩麻食看似不起眼，但味道的确不同，打个比方吧，像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但衣着得体，谈吐儒雅，贤惠持家，那就很耐看。

所谓的饼子就是煎饼，但不是饭店做的如手掌小的那种，而是像荷叶大的一样。依旧用老家的大铁锅做，麦秸的火在灶下均匀地燃烧，锅里摊开的面水吱吱地响变成饼子。母亲挪开锅盖，把饼子拎起来翻个身，再烙一会。

好了的饼子放在箅子上，一层层叠起，上面点缀着藿香或椒叶的碎片，像一块块圆形的花布。炒了酸辣土豆丝，配些蒜泥，撒在饼面上，卷起来吃，真香，很有嚼头。

多年来，我走遍了多半个中国，也品尝过各地不同的饮食，但始终还是好陕西这一口，简单、实在、踏实。随着年岁的增长，吃饭的口味由腻变淡，像人的性情，趋近于自然，喜欢行在田野里，喜欢田间地头沟边渠堰的野菜，一碗苞谷稀饭、一盘咸菜、一个馒头，很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