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出租房的故事
柜子上的电子钟显示2006年6月25号
史向南摔了手机出去了,至今未归,林红玉想,要分手也不是这个分法,总得给一句实话,拖这么多年两人都烦了,就是谁也不肯迈出那一步,谁要是把那两个字说出来,那就是“罪人”,是这段感情的背叛者。
林红玉坐在床边,眼睛发直地盯着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了,缝隙里还有深褐色的痕迹,不知道掉哪儿去过,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史向南的工资开了房租已经没剩多少了,买不起新手机,可是每次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坐在床边,心里想着修不修有什么区别,反正人也没回来,说不定不回来了。
她打了个寒战,环住胳膊发现身体冷得厉害,以前总嫌出租屋又小又脏,两人转个身都困难,现在林红玉却没由来生出一些恐惧,太空了,四四方方的像具棺材。
她缩进被子里,昏黄的日光从窗口投进来,光柱变成了灰色,尘埃密密麻麻像布。林红玉藏在被子里一点也没觉得暖和,她搓了搓手烦躁地爬起来,干脆脱了衣服进厕所。
调开花洒,水嗤嗤响了两声,喷出一点锈水,像是病入膏肓的老头在咳血,林红玉皱着眉拍了拍花洒,水下来了,清凉的水流将地砖上的锈红冲进了下水道。
她愣了下,心里头有种怪异感,鬼使神差地蹲下去,沾了把锈水往鼻尖凑,铁锈味儿带点腥,真像血,她摇了摇头飞快冲了个澡,舒坦地吐了口气。
明天,明天就出去找史向南,问个准话。
林红玉哼着歌对着镜子擦头发,忽然瞧见镜面上有条虫子,白白胖胖地蠕动着,好大一条蛆!
林红玉尖叫了一声,甩着帕子凶狠狠地摔上去,然后丢了毛巾,力竭的喘气,目光搜索窄小的厕所,垃圾袋是干净的,白色蹲坑凹槽里起了薄薄的一层灰,洞口黑黝黝的没有爬出来恶心的蛆。
到底哪里冒出来的蛆?六月份已经很热了,她平时天天打扫,努力让出租屋整洁一点,可能是这几天疏忽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大扫除。
出了厕所天已经黑了,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那个护士下班了。
出租屋的门中间有个洞,原来是装了个猫眼,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偷了去,只剩下个洞,林红玉拉着张脸,阴沉沉地盯着背对着她找钥匙的护士。
用挑剔的目光来看,确实有些姿色,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短裙小丝袜一穿,史向南那双眼睛都恨不得抠下来按在人家后脚跟。
林红玉想到三天前,她上夜班回来已经很累了,结果看见史向南在门口和那护士有说有笑的,晚上还捧着个手机痴笑。
她一时忍不住要抢手机检查,肯定是有猫腻的,是史向南犯错了!出轨了!
结果史向南摔了手机也不给她看,林红玉还记得他那个眼神,痛苦带着得意。
“小周!”林红玉忍不叫了一声,小周肯定知道史向南的消息。
出租屋的门根本不隔音,她都能听到小周找钥匙的声音,小周怎么会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林红玉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小周也没理她。
气死了,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林红玉一把拉开门,被阻力给挡回去了。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铁链把门锁住了!
怎么回事!史向南走了还想把她关在这里?哦,再联合小周,他们是想饿死她?
林红玉喊了一晚上,也没人来救她。
等到第二天,她才恍惚从地上爬起来,躺在床上疲惫的睡去,半梦半醒间,听见推门声和说话声。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史向南,他瘦了好多,两夹凹了进去,但是眼睛却异常明亮。
“向南,你回来了?”林红玉一时间百感交集,只想抱抱他,再好好算账。
男人却径直走向桌边,拿走了摔坏的手机,小周也进来了,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向哥,你这一个月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小周问他。
史向南解释说:“我把小玉的骨灰送回老家,她家没什么人忙不过来,我留下来操办丧事。”
“那你还走吗?”小周追问。
“回去了我就不出来了,种地也挺好,至少不愁吃。”史向南苦笑着说道。
小周叹了口气,嘀咕道:“小玉姐怎么这么想不开,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他们又说了几句,小周出去了,史向南表情又变得漠然起来。
“对不起了,小玉,我会带你回家的。”
林红玉追着他的背影,大喊着:“我没死!我怎么会死!”
她怎么死的?
房门又关上了,林红玉怎么也出不去,像是无形中有一道禁制,她现在原地想了很久,厕所就在旁边,明明才用过,地砖上却累了厚厚的灰。
她从镜子里看见一个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额头有个稀烂的窟窿,血顺着地砖流进了下水道。
此刻柜子上的时钟显示2006年7月30号。
文/莫古力狒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