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宵征——朱锐的旅途

《诗经·小星》唱道:

嘒彼小星,维参与昻。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征人旅途劳苦,不日不夜,尽管是和平时日,岁月显得静好。两宋交接,南北战火频仍,北方十室九虚,徽宗皇帝日日醉心研究的画艺用来防御金人南侵似乎没起到什么战术作用,大宋子民多造屠戮,做了太上皇后自个儿也被掳走了。民众多扶老携幼,或躲进深山,或者随众逃往南方。当然,也有先躲进山里,再逃往南方的,顺道再策反一个当土匪的画家徒弟也不错。

盘车图 绢本设色 109cmx49.5cm 北京故宫藏

这树根,很王诜

《东京梦华录》记:“前后二人把驾,两旁两人扶拐,前有驴拽,谓之串车”。串车前有车辕,可接驴、骡、牛等牲口,车后伸出两条辕木,由人把持辕木以保持车身平衡。《清明上河图》中就有数辆。

车厢较封闭,最外层有拱形车顶,拉车的畜力有牛,亦有驴骡,因而图中的车舆为有棚平头车。

早春图局部

这脸都喝红了~

早春图局部
朱锐原也是徽宗朝宣和画院待诏,汴梁城破,这南奔的茫茫流亡队伍中便又多了一位画家。辚辚萧萧,凄凄默默,南行的路似是没有尽头,一路穿山涉水,盛世年月每日里案前弄管挥毫,听园中鸟鸣花落,怎也想不到堂堂大宋的河山如此坎坷。直到绍兴年间,朱锐才在临安城重新找到组织,复职画院。

朱锐 溪山行旅图 绢本设色 26.2cmx27.3cm 上海博物馆藏

王诜 幽谷图局部,二者画风极为相近,嫡传无疑

北宋后期,金国势大,辽廷式微,牧场和势力范围尽数被金军蚕食,宋辽两国边境贸易早已中断多年,加上西夏崛起之后宋国丢掉凉州,再无北方马匹进入宋境。连大宋的骑兵,都是骑的比驴子没大多少的西南劣马。路上车队也尽是牛车驱辕,越岗泅水,跋涉于荒寒苍凉的溪山之间。一路上任劳任怨,可谓是汗牛功劳。
路上这一切朱锐看在眼里,多年后重回画案前,连同再也回不去的北方故国的河山,自己的家乡冀州,和数不清多少次梦到的路途上这一幕幕,那一头头黄牛黑牛,停下歇息时反刍出的白沫,上火也好,离家也好,眼睛里浸出的两道泪河,似乎自打出了汴梁城就再没有干过,伴着车夫默不作声的吆喝叱骂,和从未平息的烟尘都一一绘在绢素之上。

朱遷 雪溪行旅图,往往被误认为是朱锐的画作。画中石法明显是南宋中期后的小斧劈皴,碎石、夹叶、近岸、远滩、雪山都是十足的刘松年笔意。不排除是南宋人的新创作,或者是用南宋画法仿朱锐的画作。

刘松年四景山水图之冬景,两图中有多处元素雷同。

刘松年笔下标志性的扭动的枝条~~~~~

刘松年四景山水图之冬景局部,这块儿石头像不像刘松年的

刘松年的小杂竹

这块儿石头像不像刘松年的,so,你还会觉得这是朱锐的画吗?

朱锐在北方时就与李唐等人共事,南渡后亦然。但他的画风却是标准的纯粹的北宋风范。朱锐师法郭熙、王诜一脉,笔头卷动,浑厚淋漓。可惜的是,郭熙的画作神宗喜极,宋哲宗即位后将郭熙的画全数撤销,甚至宫人用郭熙的画当抹布用。而至徽宗朝时恐世上所余且朱锐能见到的郭熙真迹不会有多少,而细细看来,朱锐的面貌与更为生猛的郭熙还是有点差距,而与更为清新灵动的王诜很接近。

雪涧盘车图

传为朱锐作。因画中很多人在爬上山,又名《群人上山图》。图右方有个斜坡,车或因超重,众人在帮忙推车。是一贯的朱锐气息的盘车题材,骡纲、雪猎、盘车、行旅,画法是跟朱锐不沾边,郭熙不像郭熙,刘松年不像刘松年,笔头散碎随意,线条飘忽轻薄,构图取自多幅画作拼凑而成。

寒山鸦阵图,画法倒也有趣,是李唐一脉,劲笔勾斫,爽快淋漓。

画中前方的枯树,画法和落雪法,都极似传为燕肃的《关山积雪图》中树和树上的雪,画法如出同门。

传世朱锐画作有多幅,仅有信作一二。图页《溪山行旅图》是典型的郭熙风格,落墨轻妙,勾斫精工。勾斫之法与画面元素都有郭、王二人的影子。可以作为校勘其他画作的标尺来看。另有大轴北京故宫本佚名作《盘车图》,画中山路崎岖饶石而上,众行旅在一小客栈前停下歇息打尖。店后是北方峻岭山林,且驼队在战后的南宋几无踪迹。画中车队似是北方运粮运货的商旅,并非南渡的流民。所以画中情景应常见于北宋末期之前。山顶密林丛生,中峰挺立,画中石法是较为成熟典型的卷云皴,是北宋郭派作品无疑,然与《溪山》图页相去有别,画法略显生硬生猛,似很有可能是朱氏前期作品。

山阴访戴图,画右有朱锐伪款,是南宋四家之后的托名作品。

盘车图轴 绢本设色 104.2cmx51.4cm 波士顿美术馆藏

朱锐恭画的此地无银款

哥,你到底在帮忙还是在休息,帮忙推车去车后面帮,休息别站水里、靠车轮上休息。

你他么是逃兵马?北宋末年大宋的骑兵都骑驴子了,你马哪来的?

另有波士顿美术馆藏版本《盘车图》,竟是直接伪造款识推在朱锐名下。构图依据故宫本《盘车图》为蓝本,画法综合南宋刘松年之后各家细细碎碎。画中竟然出现了平民骑乘马匹之事,足见后世仿作者对宋代风物情状不知而故作聪明弄巧成拙,要知道,《清明上河图》中的清明盛世之下,画中也没有骑乘马匹的平民。
山阁晴岚图页,南宋马夏风格作品。

寒江捕鱼图页,明代吴伟之后的作品。

余下各幅各卷托在朱锐名下,或优或劣。有些还是盘车行旅题材,尚可理解,而多数则仅是托名,聊可笑耶。
春社图卷 台北故宫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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