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
阳光游蛇般透过糊满画报的窗钻起来,伏在水泥抹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老梧桐树突然不安地发出一阵阵翻动叶片的声音,起风了?太阳雨?我从塌进去的布椅子里略略欠欠身,没有糊满的窗隙里,阳光填得满满当当,毫无疑问,外面的世界正被太阳凌迟,我呆在泛着幽冷的隐绿楼青砖房里,一片安然。
外面的世界距离我很遥远,就像在微信群里滑开免打扰开关,我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屏蔽了外面。侧蜷在布椅上,把腿舒服地搭在硬皮沙发的扶手上,我有注意到,沙发扶手裂皮的部分用透明胶黏合得很好,只是年岁太久,边角处微微有些卷起来,就像顺着女人鬓角滑下的一缕卷发,显露出一种小家碧玉似的俏皮。沙发是房东提供的,款式跟房东一样不可避免地老下去,我能感受出前任租户或者前前任租户使用时的小心翼翼。对此,我毫不在意,如果衰老无可避免,那就大大方方老去好了!
青砖房外面不时传来老人孩子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就像老旧电影里的划来划去的背景,房外始终伴有一种“通通”一嘬一嘬的低沉声音,有点类猪圈里猪吃食的声音。这声音常常在夜里响起,白天也有?太像了,以致于我幻觉自己回到荣隆的老家,躺在我二楼的房间里。南山永远不乏鸟雀的叫声,这一点也很与我农村的家很像。倦了,闭眼,空气里的尘埃微微泛起,如海水般涌动着把我托起,儿时的场景奇异地在眼前展开。
房子在偷偷摸摸呼吸,甚至有一种鲜活的跳跃感。丫居室,我给它注入了一种生命或者叫魂灵的东西?我听到墙壁里传来一阵愉快而低沉的笑声。这个小丫头——是的。突然,它不笑了,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
我想起了小时侯每到七月除霉日,家里种种箩筐碗筷瓢盆都端出来洗刷,放在院坝里晾晒,我坐在洗得泛白的小木凳上望着天空发呆,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动着,飘来飘去,我什么也没有想,干爽的空气里有微微夜来香的味道,风轻轻地划动树叶低语。那时的我没有想到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也无法想象以后的我。
我把自己埋进毛姆的《寻欢作乐》,自从偶然看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我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毛姆,我甚至专门看了关于毛姆的一切介绍。他是双性恋者,更倾向同性恋这一点让我有点小伤心,但他在小说里表现出的某些想法与我想得如出一辙,让我对这个异国人异乡人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毫无疑问,他对表现人性,表现深层次的意识这一点富有天赋。他讲的故事,每一个都深深击中了我。他的开篇弄得有点唠叨,要耐着很大的性子才能读下去,一旦读进去后,你深陷他所罗织的故事网里。他不动声色地捕捉着每一个触网的小虫,他是高明的猎手!
从早上,从中午,从下午,当睡意袭来时,我安然睡去;醒来,我接着往下读。等到阳光的游蛇钻出我的屋子,我读完了《寻欢作乐》。一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我有些饿了。六月的南山,傍晚的天空显现了一番神奇的景象,天奇异地幽蓝着,一条一条厚硕的灰白色云彩浮动着,长的,短的,厚的,薄的。等我吃完铺盖面往回走时,天空的云朵变成了浅红色,饱满着水分,像上了淡妆的仕女趁着夜色打算溜出去约会。
天空,永远都浮动着变幻莫测的云朵,很多年过去后,抬头望天的人,会不会同我一样,微微发怔,微微心有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