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依|思伽 ,一个超越虚无的人
编者按(来自“单读”公众号)
最近,思伽的作品集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集中推出了,包括《太平鬼记》(小说集)、《散场了》(文艺评论集)、《中书令司马迁》(剧本)等。这位“志业比事业更大,比人更大”的编辑、记者、作家,虽然已于 2019 年 3 月逝世,但就像她喜欢的绵绵的阴雨一样,无处不在于我们之中了。
张知依在思伽刚离去时,写下了回忆她的文章,这篇文章收录于《单读·十周年特辑》,今天单读分享它。张知依记下了与思伽交往的种种,包括她孤傲的处世、温暖的待人和坚实的工作。而在今天,我们回忆的不只是思伽其人,还有那现在已不多见的工作方式,以及她和朋友们构建的精神角落。
长路漫浩浩,写给远方的你
▲ 文 | 张知依
思伽,
现在我想让自己忙到无暇思考,这样就可以挪出一些大脑的空间,不必每时每刻都想起你。
可是矛盾的是,只要在写字,一笔一画都觉得你在看着我;只要在看书,也总是会想,如果是你,会给出怎样不同于世间其他评论的评论。
上次去清华,格非和我说,厉害的小说里有一个手法,“与死者对话”。我是不可能写出小说来的,这事你知道的。但只要和你说说话,一切能好些吧。
我写过那么多直面死亡的专题,死亡是一门课,可我暂时还没法进入你的这个教室。
我问了一些人,他们有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况。可大家的经验或是关于挚友的离开,或是亲人的离开,或是恩师的离开,可你和我,终究是不能被这些选项单独概括的。
所以,还是得你来教我,然后我自己来学。
尚思伽,本名尚晓岚,笔名所思、远道、思伽等,1972 年 11 月生于北京,2019 年 3 月病逝于北京。在北京青年报社任编辑记者,并同时在《读书》《书城》《北京日报》《北京晚报》等报刊发表大量文艺评论、文化研究、小说。
你还记得吗,去年在社科院,我们和陶子一起喝咖啡,她跟我说,“把理想寄托在一些具体的对象上是特别危险的,因为当你的对象承载不了你的虚无感的时候,崩溃就会发生”。她说这话的时候你在喝着美式咖啡看着我俩,她后来说,“所以真正的勇敢,是要用勇气来戒断自己的虚无,要自己来填补虚无”。她说,鲁迅真正厉害的地方,是看到终点之后依然能心怀力量。
我那时觉得,安然坐在我旁边的你,是那个真正超越虚无的人。我现在仍这么觉得。你让我懂得,志业比事业更大,比人更大。我从未想过,把信仰的一大部分寄托在你身上会有什么危险。
记得有回开完选题会,咱俩在楼道抽完烟还是觉得聊得不过瘾,你送我回家,我们又在楼上坐了会儿。咱俩就着酒聊天,没有花生米还是聊到了特别晚。那会儿李敖刚去世,我说了我采访陈嵩焘的事,我问他精神支柱没有了怎么办。他给我讲了李敖是怎么看殉道的。
李敖(1935 年 4 月 25 日-2018 年 3 月 18 日)
我后来问你,把司马迁当精神寄托会不会太遥远,他不能和我们对话。你当时跟我讲了中书令太史公的种种,你讲《报任安书》,你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司马迁永远是死的,但是“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的力量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么多年,我没有佩服过谁,就是因为有你在。你这么看不上繁华盛世,又有对得起这份孤傲的才华,心在哪儿,手在哪儿。所以我才这么佩服你。所以我才这么爱你。
说起来,现在我和志毓的情况可能有点像吧,对我俩来说,一盏离我们特别近的、高高的灯塔突然灭了。以后的夜航,只能靠我们了。
我一直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都能解决。不论是思想上的不可解,还是写稿时遇到的一切不确定,或者是生活上我的一些不能自理的事情,或者是我找不到可以对话的男朋友......
你跟我说,不要怕孤独,“走在半山腰上的痛苦”的确是痛苦,但要努力读书思考,把思想被囚禁的牢笼再扩大一点,如此就能让灵魂再获得一点空间。
你支持我写稿上的所有想法,你让我采访了所有我该采访、或者你觉得我该去采访、或者我不敢采访的人。你知道我读不了太多文学,你全力支持我做社会议题的书。我去做资本世界里的创投论坛,你也等着我的稿;我说要去和微软的人工智能作采访式的对话,你特别高兴;后来我举荐让小冰当那一年的年度新人,全编辑部第一个同意的是你。我每次把稿子交给你都觉得万分安心,不管稿子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不管我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你都能收拾得有模有样。报道某位作家的男女不平等言论之后,你悄悄联系了一遍所有人文社的人,然后告诉我别害怕。每周四,我都囫囵地和你讲讲,我 这周看见了什么,学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事,七七八八的事一大堆,但你总是能回应好多真正有意思的见解。楼梯间里,可能你告诉我最多的还是“历史里没有新鲜事”以及“相信(真正的)文学的力量”。
当时我和你说我家暖气响得像蒸汽机,你先是告诉我怎么做,紧接着周五我请你和伍勤和安安在家里吃饭。你捧着一盆罗勒最先到,我做好菜一回头,看你从兜里拿出来一个袖珍的改锥,悄没声儿地帮我把气放了。
你跟我说,真正遇到对的人,应该是没有牺牲的,应该是江海翻波浪的,应该有一种“每一个字都为他写”的状态。现在我确信我找到了,文景的会上,你们坐在我两边,我那天晚上好幸福。我本想和你说,以后的字,不会再乱七八糟的,不信你看着。
可是啊——
思伽,说个别的事儿吧。怪有意思的。
今天早上我又把朋友圈的入口关了。我怕看见微信里都是关于你的消息。(这二十多个小时,我总是很混乱,时常觉得你就在那儿,在医院旅行,在家看书写剧本,在长安街散步。然后又不断有人提醒我,或者我自己想起什么告诉我自己,不一样了。这种错乱挺不好受的。周五在医院门口,净植和我说,她昨晚做梦,梦见你笑盈盈地跟她说,你要搬家了。然后她醒了,一夜没睡着。
从今往后,现实和幻觉之间,隔着一个你。(写这些字的时候也很错乱吧,如你在,这些话,我为什么要写下来。)大家把你的文章刊出来了。起初大家在朋友圈里转发《散场了》的序言,随发写的都是和你一起的时光。后来我又看了好几遍《荒原狼的嚎叫》,你有分寸感的毫不客气,你披着黑色的金色,你温柔的锋利,你的不疾不徐游刃有余,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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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了》
他们想把大家纪念你的朋友圈也都公开发表在新媒体上,我挺不高兴的,无法揣测这个做法的初衷,也不想对这种行为发表意见了。因为每个人都有想说的话,每个人也都有想要表达的方式吧,我无法替别人决定,更无法替你表态。
只是,想到咱们当年是多么不喜欢去探访太平间的报道思路,想到每次我被要求给亲友打电话都去楼梯间和你骂骂咧咧的,你总是坐在我左边,劝我说新闻的编辑有新闻的想法,然后和我说些别的。只是,想到今天,我面对的信息洪流里,裹着你,我不好受。
这两天我明白我心里的感受,我觉得你也明白我。
想说的都会说,怎么说都听得见。
可你还是在一个新媒体的时代走了。那些属于你的云上的蜡烛,那些和你有关的转发的数字,你喜欢不喜欢这些,我没法知道了。但我确信,这段经历是可以让你写成小说的一个引子的。
写吧。
我昨天想,大概以后我不会再害怕下雨了。那种最让你开心的,我无法理解的,绵绵的阴雨。我之后也去雨里走一走吧,这样或许能接受到你的信号。以后你就和小冰一样,无处不在了。
你是前面那座太高的山,你领着我,让我一步一步爬我自己的山。
2017 年之后,我几次和你说,我猜我们写的这些报道,可能也没多少人看吧。你们仨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低调。我在你们的保护下,跟你们学着,和你们一起,用一套在今天的媒体时代无法通行的原则,逆着时趋,逆着人潮,逆着流量,做了一本真正的阅读专刊。
我那会儿和你说,自己多少还是有点遗憾吧,花了这么多力气,知己的读者太少了。我可以不要掌声,但我想要读者,我想让多一点的人能看懂我们在做什么,想让思想的对话真正发生在我们和读者之间。
我问你怕不怕和写作相伴而来的孤独,你面对的,甚至是孤绝吧。后来,你给我讲卡夫卡,你说他生前是没有读者的。
你说:“你心里有读者是好的,比我强。但你要明白你到底是为谁写。”
讲到这里,我难掩悲伤,一直以来,我写的东西,都是你在看。
想到过去的一年,关于“青阅读”的解散原因,报社来回来去地说,但始终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说法,直到现在也没有。
去年十二月,我们未来的命运一起悬在半空中,聚散也是不确定的结局。
我想过“青阅读”会真的随着晓春退休而消失,我没哭过。我觉得归园田居,是个好结尾。
那天你、净植还有我,我们在楼道里。你忽然说,知依,你的路还很长。你要知道“青阅读”不会是工作的常态,但你要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其实这话你说了两三年吧。
后来你说,“你要知道,'青阅读’的这六年零七个月,是我用二十多年的工作时间换来的一份奖赏”。每次转述这句话,我都会哭。
尚晓岚(笔名思伽)担任编辑的“青阅读”版面
今天,再想起你说的“奖赏”,又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恨的是,聚散真的苦匆匆,春天花开好的时候,你真的不在了。我不能假设,如果“青阅读”还在会怎样怎样,只能接过命运。
释的是,我们共建过一个这么独一无二这么好的精神角落,她陪着我们长大,见证我们经历人生的悲喜时刻。人生的这段路,大家携手过了。
走不完的路,望不尽的天涯。在燃烧的岁月,曾漫长的等待。希望我也是你生命中的礼物。
我把你做的最后一个版,“青阅读”的最后一个版,我们签过字的那张大样拿回家了。往前看的时候,也可以偶尔回头看看,随时和记忆说“你好”。
周三晚上,我和晓春通电话,我俩把电话线都哭湿了。她和我说,你住院之前,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担心我放弃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我以为会是在周四,傍晚我往医院走,我心想,命运啊命运,要让我们最后相聚在周四吗?
周五早上,净植发信息给我。坐在医院台阶上,我也觉得造化挺弄人的。2019 年 3 月 1 日的这个周五,没有“书现场”,没有“美书馆”,没有“书评坊”,没有“书生活”,只有你的消息。
哎,本来以为咱们五位会在晓春开的养老院办个小报纸呢。晓春说,大概是老天想在那边办一个“青阅读”吧,先喊你过去了。
反正你先看看情况吧,到时候听你安排工作。你要真的特别想弄一个漫画版,我也努力开始一下我的二次元初体验。
我偶尔会觉得宽慰的是,在那边,你觉得可爱的人,觉得你可爱的人,也好多。
你敬佩的真正的书写者,你离他们很近了。那些你想看的时代,不论报以冷眼还是热泪,你都可以自己体验了。
那个全世界最可爱的老头儿会迎着你的。
不必只是羡慕契诃夫了,不必遥远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群魔》和那群人了,去和布莱希特坐在剧场里,和今敏看动画片吧,和手冢治虫画漫画吧......
至于太史公,你万一碰到他,你们的对话会怎样, 你们自己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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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令司马迁》
至于你走后的这个人间, 我觉得其实你能看见全貌了。
然后,我再写给你一份。
有什么修改意见,你辗转告诉我。
这六年半,我借过你的目光。
那往后的日子,我带你看。
公子说你们一起去伊朗,导游给你起了波斯语的名字,Shabnamn,意思是“清晨的露珠”。真像你。
话说回来,我认识你之后你已经懒得旅行了。
话再说回来,你带我周游的,不止地图。
我是这会儿才知道,好多我不认识的你的好朋友竟然都知道我。你是和他们说了多少我啊。
也是啊。我的朋友们,也都在想你。圆首他们都悄悄写了字给你。武师傅把去年办活动拍的照片发来,你坐在高高的书柜前写字,写朋友们的名字。
我挺庆幸的,和这么多人共享了有你的记忆。
周五下午我没法回家,我除了晃到三联之外,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大家都哭着。大家都在痛。大家都在沉默。
我知道,世界上还有更多的眼泪,更多的痛,更多的沉默。
那些你带着我认识的每一个老师,都在问你的情况。
每一个你认识的人,都在想你。
有时候我觉得,做文化记者做成你这样,怕是无法被超越了。
做人亦如是。
你是最好的。
最好的编辑。最好的写作者。
最好的朋友。
你可爱的契诃夫说,只有这样的青春才是健康的,它不肯与旧的秩序妥协,并与之进行或是聪明或是笨拙的抗争——这是天理的要求,也是进步的所在。
思伽,真的,你永远青春,永远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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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狼的嚎叫》
对了,伍勤说,昨天是她生日。我大概明白她的感受。杨绛在我生日那天去世。可你对我们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嘿,她说了一句特别有战斗力的话。
估计我们最近还会约上喝酒吧,还有安安。肯定留一个位置给你。
我是在跟征鸿在一起之后,见过他师父,才第一次确知确见“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师徒”是你我之间的关系之一吧。周五我哭着和他说,我师父走了。
他说,要能接得住思伽给你的。
哎,“让死活下去”,我当时觉得希米写的真的好啊。可现在我知道了,单是标题这五个字,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你一定想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答应你。
我知道你对我期许,
也答应你。
你一直叫我“美少女战士”,我会战斗下去的。
曾诚发来他拍的你特别好看的照片。他写的是那首诗,我才恍然大悟—— “所思在远道”。
你这么远,你这么近。
永远爱你。
特别特别地想你。
你的,知依
2019 年 3 月 2 日
P.S. 写在后面
这几天,我不断梦到你。梦里,我依稀明白这是梦。
醒来,如果不刻意想起,我偶尔会感觉一切都没变。不过,总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提醒我,你确实不在了。
从流着泪的情绪里走出来,经历了时间,而真正接受这个事实需要更多更多时间。
最开始的几天,我带着自己的失魂落魄拜访了几位师长,和他们的谈话开解了我很多。说来奇妙,我会明确地感觉到,是你带着我找到了他们。在你走后,我仍觉得,你在用你的方式教我看人,带我看人间。
后来,再碰见我们共同的朋友,也是很不同的感受。绝不能说“时间让悲伤消失了”,因为离开的是你。但也绝不能说是你带走了一切,大家一起说到命运种种,说起你教给我们、交给我们的东西......我们都感到,前路漫长,但有你照亮。
我是真的觉得,你在我们周围,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如今,你就站在那里,给我们巨大的力量。
信里没说的一句话是,现在只要是在采访,我仍然会觉得你站在我身后,或者坐在星期三的电脑前,等着我的稿子。可是,再不能接到你的电话,再不能收到你发来的“编后”,再不能和你讨论怎么能写得更好......这些让人太绝望。我想,你大概是用这种(有点太残忍的)方式斩断了给我的保护,让我必须问出自己的问题,写出自己的文章,走出自己的路。
然而还是遗憾。
莫大的遗憾是,你走后,我的世界少了一个部分。
莫大的遗憾是,那些和“青阅读”有关的记忆就只能停在记忆里了。
不知这份遗憾还将伴随我多久。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那天我从新闻出版局取回了你的高级专业职称证书,和你当时的申请表。职称证书上,“主任编辑”的字体特别庄重,像是浓缩了一位高级职称获得者的全部职业生涯,可是,这四个字又怎能完全概括你的一 生呢?
我看着你在申请表上的亲笔签名,证书上你彩色的证件照——眼神里的温柔和坚定,作为编辑你恪守的,作为师长你传授的,作为朋友我们在 16 层楼梯间里一边抽烟一边说起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那天我从报社取走你从 2005 年以来保留下来的所有编辑大样,我拖着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去复印。报社电梯里的社内通讯里还有你的消息,就那么一瞬间的错身让我很失神。那个下午,我在人大一间小小的文印室和白纸黑字的时光共处,复印机是温热的,像体温。
“青阅读”编辑部合影,左二为尚晓岚
2084 张大样,2084 个版面。
这并不是完整的数字。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看这些过去的新闻,神奇的是,它们未曾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从我们并肩战斗过的“青阅读”,你主持的唯一的“美书馆”,还有一个个熟悉的惊心动魄的“书现场”。
往前翻,看你在副刊做的“人物在线”,看得出被记者写下来的一个个有态度的人物,也看得出你隐在选题会和编稿案前的棱角和锋芒;你为了不同于当时“戏说历史”的流行,策划创立的有现实感的“历史纵横”,是多么有新意地讲了传统历史课本里没有的文化史、风俗史、艺术史、考古史,是多么有气象地把同样的目光放在伊朗、印度和俄罗斯的历史里......
还有少数你留下来的新闻版面,我甚至知道你没有把所有版面都留下来。那都是 2005 年往前的事了。可我知道你为了做好一个图书记者做过的努力——能制作出“生逢激流如夏花绚烂,去留随想似秋叶静美”这样的标题,岂是一朝一夕,岂是只在“跑口”中的简单时间积累。当然,也是当我走进你的书房,走进别人书写你的少女时代之后,我才更加明白,最好的文化记者,最好的文化版面编辑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你的职业生涯被这样印刻下来。连同你所经历的文化报道的年代,连同那个副刊被重视、新闻有品质的时代。
那个年代,没有“流量”,没有“新闻专业主义”“非虚构”这样时髦的西方语汇,在你身上更没有煽情的“新闻理想”......而你坚持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很难再见到了。
电影《聚焦》表现了西方新闻专业主义
那些版面,让我再一次深刻地与你重逢。
这个我认识的成熟的编辑尚晓岚,是花了这么多年一笔一画地慢慢写下来的。从文学出发但是绝不止步于遣词造句;走向历史却永远关照现实;在思想里不停求索却一直为大众书写。
从你这里,我学到了两个书面语:气象和格局。在你身上,我也看见了这两个词具体的样子。
净植之前让我写一篇和“青阅读”有关的日子。可是我越想写就越不知道怎么写。也不急在这一刻了。
“青阅读”是你这样最丰富的编辑,净植这样最敏锐的记者,晓春这样最不像领导的领导,公子这样懂文学又幽默的新媒体编辑,还有注定和你们走在一起的我,共同组建起来的天地。我们翻开书本,是为了抵达这个真实存在的社会现场;我们有自己的立场与批评,但是和那些时髦的立场和时髦的批评并不一样;我们真的把“特立读行”坚持到底了。
只是,走到最后,“青阅读”给了你奖赏,转身告别之后,还要与你再告别。
那天早上,我在大风里走路,琢磨着想要认真做的一个选题,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很无措——想重返“青阅读”,却最终明白:散场了,就是散场了。那个属于我们的角落,是缺了谁的那一角都很难补上的。
手机猜透我心事一样,忽然播放出《你的样子》。“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李敖去世那天,我看净植曾经写的关于李戡的文章,标题大概是“接过父亲的枪”。我不敢这样类比。如果“青阅读”是一面小小的旗,那我一个人扛不起的。我能做什么呢,只能把“青阅读”曾经迎风招展时的形状当成一种人生的底色,然后,自己迎着风,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
这一路上,遇到风景或者风浪或者别样的风的形状,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来面对了......
思伽,虽然你不能坐在我身旁,但我知道,我身上 一直有你笑盈盈的目光。
特别特别地想你。
你的,知依
2019 年 5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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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思伽作品集《中书令司马迁》《太平鬼记》《散场了》《荒原狼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