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207：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读《华年》

文/望月听雪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民国因了烽烟战火的硝烟弥漫，是个辗转而颠沛流离的大时代，涌现出了许多划时代的文人巨匠，在苦难中凤凰涅槃、风华绝代，多的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民国名媛。走过那青石小路，跨过大荒年的现代，没了狼烟烽火，一派和平的歌舞升平里，是否没有了大时代的印迹与豪情，然工业革命在倏忽十年间便风起云涌，大江南北呼啸着踏着改革的浪潮开始了翻云覆雨的变化，这个时代一样有着难以忘却的拼搏与奋斗，和着辛酸血泪，踯躅前行。

“小城本来是个古镇，面貌发生变化是一夕之间的事。街角还是翘着宋朝瓦当立着明朝石狮子的藏书楼，转弯却新建起了冒着工业时代浓烟的化工厂；西面的廊桥上还唱着拖着长长吴音的评弹，东面的护城河已经密密麻麻开满了卡拉OK电影院；打眼还是插着绿秧苗的田埂稻田，走出去几步却是造起来不久贴着进口瓷砖的高楼。无数年后，华年摸熟了雷朋街每条交叉的小路，在这里出门还是经常会迷路。”这是每个江南小城几十年间脱胎换骨的变化，行走在时代的前沿，魔都更是如此，一边是古色古香的红砖绿瓦，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一边是杨柳依依小桥流水，一边是霓虹灯下的五光十色。一边是吴侬软语轻歌曼舞，一边是摇滚劲曲群魔乱舞。半个世纪一座城市的历史变迁，在清疏和缓的细雨暖风中，摇曳着身姿，缓缓地落入每个人的眼中、心里。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在方圆间，人渐渐也成方圆。可方圆里长出的那只锐利的角，还是势不可挡，迎风而长。”华年在大时代的变迁里，在大家族的显赫没落之中，当她还懵懂未知，不了解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帮她望尽了一生。《魏书·王叡传》：“渐风训於华年，服道教於弱冠。”

梁凤仪的商战言情小说，将一个站在商业经济前沿的香港都市，描绘得淋漓尽致，然而《华年》不尽如此。一边是上海繁荣的都市职场，一边是家族的变迁，那个来自旧时代的大家族，自小耳濡目染的家庭背景，定格了华年的本心初心，亦看尽了半个世纪的年华似流水。若飞这个名字是外公改的，取自“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女孩得起这样英气的名字，潇洒倜傥，巾帼不让须眉，杜若飞是华年的母亲，“那个没有度关山一辈子在小城里生活的若飞。”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的规则。幸运的是，那些不应该的想法，就像是绵延在温热中的霍乱，坚决而炙热，某一天突然就来到了。这是梦想萌芽在你年少时留下的那粒种子。”这个世界让你遵守规则，是因为它渴望制定规则。“亲爱的华年，清风徐来，你慢慢长出来。只是远方，还有那等着我们的远大前程，那急吼吼的远大前程。”乐宝絮絮叨叨说着原本这个房子里的女孩，为了拿到上海户口，嫁给了一个混吃等死的上海小瘪三，但华年不需要，有本科学历可以办人才引进。华年笑着说，那等我有户口了，娶你。“在最好的年纪富可敌国”并不是遥远的梦，海漂一族内心里都这么期望着、希冀着，“正千门系柳，赐宫烛、散青烟。看秀靥芳唇，涂妆晕色，试尽春妍。田田。满阶榆荚，弄轻阴、浅冷似秋天。随处饧香杏暖，燕飞斜亸秋千。朱弦。几换华年。扶浅醉、落花前。记旧时游冶，灯楼倚扇，水院移船。吟边。梦云飞远，有题红、都在薛涛笺。听绝残箫倦笛，夜堂明月窥帘。”

上海因了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成为中国崛起大都市的一个缩影，从“十里洋场”到“魔都”，东方明珠矗立在黄浦江畔，映照在波光粼粼的蜿蜒水面，静静见证着人们在这个华美旖旎却充满着压迫感的都市里拼搏奋斗，有人遍体鳞伤地憾然离去，有人咬牙切齿地坚守，有人未开始便退缩，故事里的主角和她的朋友们成为众多真实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剪影，一个个人物鲜明生动，无论在这里时饮鸩止渴或是飞蛾扑火，都怀着那份最初的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向往。外公记忆里的上海滩，是旗袍舞厅咖啡馆，是灯火璀璨的不夜天，是鲜花音乐与浆好的新衣服。回忆的时间久了，“外公的笑和他的上海就一点点留在了她心里”，长大些，华年读到小说里的情节，永不停歇的派对、白衣少年或是西装革履的绅士、身着洋装的少女翩然起舞，不就是童话中的公主与王子？“于是，上海和梦幻一起，一点点沉在了她心里。”

“华年很是向往，她向来喜欢苏东坡，道骨仙风立在崖上，或者是无崖子，迎风飞舞在缥缈峰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多年以后，华年才终于明白，当初因了喜欢不食人间烟火之气的初恋竟然在生命里逐渐淡去，留不下一丝面目记忆，而那个始终不离不弃的人，却是温润如玉却又脱手即冰冷彻骨的，初相识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历经红尘万般劫，才知那一点点的温暖气息才是彼此最想要的。

“'能在这里工作，说起来得谢谢你。’华年语气很诚恳。'也对，好吧，为了谢谢我，你该请我吃个宵夜。’宋星河笑起来。夜宵？华年犹豫。深夜里一男一女的夜宵，暧昧不明。她已经有了于成龙。'不是很方便。’华年说。宋星河眼神一飞：'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华年红了脸。”“我是位薄命红颜，长得太风华绝代了，才这么凄惨的，这样我便觉得自己矜贵些，酒，便能日日喝下去了。”“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红妆欲醉宜斜日，百尺清潭写翠娥。问余别恨知多少，落花春暮争纷纷。言亦不可尽，情亦不可及。”

“明月姣姣照星河，星汉西流夜未央。”“在以后的日子里，华年一直记得那晚，是美好的，是可以让她长久思思念念的。百年好酒，佐以诗情，是再也没有过的。”这是忘年交的“浊酒一杯家万里”，形容最后华年的心情亦可，只是忆起的不仅仅是夜未央，而是数个笑语嫣然的午后傍晚或者清晨。“绿暗兰皋春雨暮。露浥风吹，馥馥香如雾。一曲清歌花解语，落红羞满沙头路。锦瑟华年谁与度。夜月珠帘，肠断春风句，我自兴来聊一顾。”

       杜华年、宋星河，魔都里资本运作的翻云覆雨手，刹那芳华，迷了眼眸，醉了流年，“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独坐斜阳微暮轻寒成霜，云随雁字长。舞罢霓裳羽衣又歌滥觞，殷勤理旧狂。犹记陪君欢言醉笑一场，放浪又何妨。此去经年迅景如梭流光，高楼谁与上。冷冷逝水皓月照，人在风月桥。”故事并未给出结局，留下大段独白令人回味无穷，“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是最美的希冀，华年里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应是无怨无悔的，终是有个圆满吧，“风也好雨也好”，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