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活来的经历最珍贵
死去活来的经历最珍贵
作者:周碧华
向天下坚持正义的记者致敬!节日快乐!
又到记者节,26年的记者生涯,我只能回忆了。
回首自己的记者生涯,我常问自己三个问题:
第一,你是否曾经铁肩担道义?
回答:有!当年我就是抱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新闻理想考入报社的,为揭露当街打死人的干部,曾创造过没有社领导签发而自己就签发稿件的记录,从而落下“不讲政治”“不听话”的罪名,影响了“进步”,但无怨无悔;
第二,是否让自己的笔尖沾染过耻辱的墨水?
回答:没有!我可以骄傲地拍着胸说,我报道过的人物,至今没有一个出问题;
第三,是否有刻骨铭心的采访经历?
回答:很多。1996\、1998抗洪;桥南大市场失火钻入滚滚浓烟中;卧底调查湖南首例“六合彩”案;为保护年轻记者被黑社会人员当街追打……
下面回忆的就是一次刻骨铭心的采访经历——
那是2007年10月11日,在预备役任职的我,正准备奔赴某演习地带,却突然接到一个更重要的通知,次日出发到西藏去,完成国家领导人某某下达的重要采访任务。
当时心里一度纠结,但想到已参加两次军演了,以后还可以参加,而去西藏采访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我很快完成了相关资料的准备,这次采访我与电视台记者李胜作为市级媒体的代表,与湖南日报、湖南卫视、湖南经视、红网的骨干记者共同组成湖南采访团。
去西藏的最佳时间应是七八月,那时空气含氧量高些,而到了十月中下旬,西藏的空气含氧量只有内陆的百分之七十,很多地方大雪漫天。
我要去的地方是山南地区隆子县,咱们湖南常德市对口援助县,与印度接壤。从拉萨到隆子县要翻越两座海拔五千米的雪山。据说西藏若是好天气的季节,美极了,天蓝得透明,我最向往在那样的场景下观光。而此次并不是旅游,一切可能发生的困难都得想到。特别是在时间那么短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几天之内要完成篇重头稿,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临行前,有几个同事提醒我说,到西藏弄不好要丢命的,感冒就能引起肺气肿,肺气肿便能要人性命,并举了几个例子。同事关心到如此程度,不得不令我对此行重视起来。我不畏死,但我要为家庭、为所有关心我的人而健康活着。于是,急忙买了些药,清单如下:
葡萄糖注射液(随时补充能量)
白加黑(防感冒,天天得吃)
氨麻苯美片(消炎)
草本明目护眼液(防雪光剌伤眼)
速效救心丸(紧急情况下用)
华素片(防咽喉不适)
健胃消食片(防消化不良)
氟派酸胶囊(防水土不服拉肚子)
红参(气喘时用)
次日上午九时十五分,我们湖南采访团从长沙乘机到成都,一个半小时抵达,从天空鸟瞰成都平原,勤劳的四川人民简直将大地整理成了一幅画,当时就想到一个词:锦绣。
在双流机场稍事休息后,下午一点又乘空中客车前往西藏贡嘎机场。下午三时抵达,出得机场,但见阳光普照,空气透明得可以极目远眺。终于踏上神秘的西藏大地了!
西藏山南地委宣传部的同志给我们每人敬献了哈达,这就是那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洁白的哈达,终于围在脖子上了。然后我们又乘车前往山南地区。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那天的西藏好热,我们出发前一个个严阵以待,带了很多寒衣,身上穿得多了,大汗淋漓。再一个没想到的是,公路修得特漂亮,沿途都有经幡飘舞,这是藏族同胞送给他人的祝福。
下午五点抵达山南地区,眼前的情景更让我们惊讶不已,山南城区虽不大,但由湖南援建的湖南大道和城市各标志性建筑,比本省市级标志建筑还漂亮。由于空气洁净,建筑物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我们下榻于“雪鸽宾馆”,一人一间,房间条件堪比内陆四星级宾馆。我连忙补充水,躺在床上休息,这里已是海拔三千五百米处。
来西藏的路上,熟悉西藏风俗的同志就介绍了,要我们注意民族团结,尊重藏族同胞,所以,走进晚餐大厅我就开始紧张了。餐厅布置具有浓郁的藏族风情,墙上挂满了古老的藏族生活用品和狩猎工具。接待我们的是山南地委的同志,全是湖南老乡。到了这里,是不能随意喝白酒的,但青稞酒是不能不喝的。
我不善饮,找身边的同志代替,却不料几个藏族服务员眼尖得很,逃不过。而且,这三个清纯的女孩子端着酒,依次敬过来,她们每唱一支歌,客人就得喝一碗。她们的笑容真的很纯很自然,音质是天然的好,真正是原声态演唱。一桌十几人,依次唱下来,她们的脸上红朴朴的。
轮到我啦,我悄悄与她们商量,能不能少喝一点,我说我宁愿给你们唱歌。三个少女笑了一笑,看出我确实不像能喝酒的人,就告诉我,用无名指在酒中沾了然后弹出,弹得越多,碗中的酒就少些了。这么善良的女孩子,我岂能不喝?一饮而下,原来酒味就像我们湖南的米酒。
次日,我们向隆子县进发。一路上,经过青翠的茫茫大草原,但见牛羊成群,偶尔还可见少许野生岩羊,你走近它们,它们一点也不怕人,甚是可爱。当车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亚堆扎拉雪山时,常德援助隆子县的干部悉数在此迎接,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亲人,对他们充满了敬意,下车时,往前迈步,腿像被灌了铅似的,完全不听使唤。大家要小便了,茫茫雪原,无处躲藏,而采访团中有一名女记者。我们男人只能站在车的一面,女记者在车的另一面,奇怪的是,尿液并不能像平时一样喷涌而出,而是断断续续。援藏的同志说,这就是高原反应。
左一为隆子县副县长何书元,左二为县委书记华学健,右一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张海卿,还有两位不记得姓名了,他们在此等候我们,让人感动不已
翻过海拔5102米的雪布达拉垭口后,就进入隆子县地界了。雪布达拉是隆子北边的分水岭,向北,是雅砻西藏文明的发源地;向南,是西巴峡流域和隆子河谷。由此一路下行,在S202线隆子与错那县交汇的路口东行约17公里,就到了隆子县城。这17公里,隆子河谷开阔起来,是西藏难得一见的河谷冲积平原。
到达县城时,已经是中午1点多。简单中饭后,我们去现场察看藏香猪规模化养殖基地选址,之后又去了聂雄奶牛养殖基地。晚饭后,在常德援藏队员的带领下,我们步行到了常德园,向长眠隆子的援藏干部何文英同志深深鞠躬。
晚上,高海拔、低气压让人难眠,看着窗外的天空,夜幕上的星斗格外耀眼。起床烧开水只能烧到八十度,头开始疼,我一夜未睡。
光秃的山上,静静的民房
14日一天,我们都是在乡间采访,去乡间的路很不好走,采访时我们都是气喘不已。14日晚,我有了胸闷的感觉,头疼得直想撞墙。一袋氧气不够,援藏的陈医生又给我增添了一个,我整夜呼着氧气,依然无效,下床喝开水竟提不起开水瓶。
15日天亮后(这里比内陆天亮迟两个小时,那种等待也很痛苦),援藏的宋医生把我带到隆子人民医院照片,发现胸部有了不好的征像。在高原,最恐惧的就是出现肺气肿,这是死亡率很高的高原病),陈医生将她自带的安定片给了我两片(当时这里药品奇缺),我才终于在上午睡了两个小时。
在乡间采访遇到寺院,这些地方倒能见到些树
中午没吃饭,隆子县政府何书元副县长见此情况,与其他领导商量后,决定要援藏的毛医生护送我到山南地区医院救治。带着氧气袋上路,我真不敢想像再次翻越两座五千米高山时会发生什么情况。果真,还没到那里,我就失去了意识。直到山南,我才苏醒过来。毛医生和司机连忙将我送到山南人民医院急症室,经过四个小时的输氧,还打了防肺气肿的药水,强心针,我才恢复正常。我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在那昏睡的时段,心脏是随时可以停止跳动的。此晚,我终于扎扎实实睡了一晚,这是进藏四个晚上唯一睡足的一晚。
16日上午,尽管医生嘱咐我少活动,我还是在服药后开始熟悉采访资料,在高原,思维相对迟缓,但得趁难得的清醒理清新闻稿的思路,我一边在宾馆整理采访材料,一边等待与其他记者的会合。
推窗而望,竟然发现这座海拔3500多米的城市里,有很大的一块网吧招牌。急于了解外界信息,我来到了这家网吧,网吧设施竟然相当豪华。上网的以学生居多,我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我打开自己的博客,阅读一条条博友给我的留言,我的眼眶湿润了。博友们大都与我素昧平生,但关心我的程度不亚于亲人。 旁边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玩游戏,他朝我的博客看了看,好奇地问:“您玩的什么?”
我说是博客。我和他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同伴的注意,几个学生都围过来看,他们卷卷的头发,黑黑的眼睛,我无法将半个世纪以前农奴的形象与现在这些玩电脑的孩子联系在一起。我问他们:“想学吗?”他们问难学么,我说比你们玩游戏简单多啦。于是,我将博客的性质及基本原理告诉他们,那个最先问我的叫扎西的孩子兴趣就上来啦,要我教他也弄一个。于是,我将步骤一一告诉他,这孩子很爱学,找同伴借了笔和纸记下来。
16日,在隆子完成采访任务的其他记者与我会合后,一起去拉萨,我们只得于次日匆匆返回内陆。晚上八点才回到常德。看到江南的绿,江南的水,江南的灯火,直觉得这才是人间天堂。
没有两种生存状态的比较,是无法深刻领会什么是艰辛什么是优裕的,在那缺氧的地带,没有飞鸟,少有树木,藏族同胞却世世代代坚韧地固守在那里,而我们内陆的援藏干部,他们为一种信仰和使命感在那里奋斗,其事迹更令人感动。我在高原只呆了四天,就已觉得经历了生死之劫,而他们抛家别子,在那里要呆上三年或三年以上,其间的每一个日子,生活在都市或平原地区的人们是无法想像的。
两天后,《常德日报》刊发了我采写的通讯《海拔高度的新诠释》,夺得当年湖南好新闻一等奖,这个奖是用生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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