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杰奎琳·杜普蕾?
美国人说:她是英国来的杰奎琳。(区别于同具魅力的总统夫人杰奎琳·肯尼迪)
飘逸金发微微卷起,露出皓月般的牙齿,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星辰。与她对视,心也许会融化。她的大提琴声,蕴藏着一种义无反顾、绝无保留的深情,会让人情不自禁掉下眼泪。她,就是杰奎琳·杜普蕾。
“Did you love her?”
“I love her tremendously, yes. I miss her terribly.”(我深深地爱她。我是如此想念她。)
傅聪在纪录片《Who was Jacqueline du Pré?》中,说起杜普蕾,身体前倾,十分激动。那样的女孩,音乐就像她眼睛里的光,纯净而真实。
“我不敢和她演奏,她的琴声富有旋律性,就像白兰地醇酒一样圆润。她个性特别,外向,是水瓶座,跟我母亲一样。”
同样演奏气势磅礴、个性桀骜不驯的钢琴女王 玛塔·阿格里奇很迷恋杜普蕾,她的恋人斯蒂文· 科瓦切维奇也是杜普蕾曾经的乐伴和男朋友。
“她的演奏,就像要跳出唱片,向你扑过来。我十七八岁听到这些唱片,当时,被迷得神魂颠倒。”
马友友和其它大提琴家一样,或多或少都受到杜普蕾现场演奏或唱片的启发。马友友现在用的“大卫多夫”,也曾经是杜普蕾使用的,斯特拉底瓦里名琴。
杜普蕾16岁第一次登台演出,28岁确诊患多发性硬化症告别舞台,如天使折断了翅膀。短短12年里,杜普蕾却又如冲刺般,走完了别的演奏家或许需要20年的路,留下了多数大提琴经典曲目的录音。迅捷耀目与迅捷谢幕,带给人无尽的伤感。
祖宾·梅塔说:杰奎琳·杜普蕾就像彗星瞬间划过天空的历程,带着惊人的炽热——一切太匆匆——照亮我们的生活。
神童,儿时就懂成年才懂之事的孩童
当代世界十大小提琴家之一,皮恩卡斯·祖克曼说: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些音乐,她总是那样轻描淡写地应和着,过几天就要演奏的曲子。然而当天在舞台上,她又是如此夺目,音乐摄人心魄。可能她生下来前就会这些吧。
对于音乐,杜普蕾从来不说,嗨,我要在某一个乐句上处理地更好,运弓技术该如何精进 。她说,音乐天生就是要打动人的。
很多人知道杜普蕾,是因为英国作曲家埃尔加(Edward William Elgar)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音乐中的悲惋,与她的命运紧紧相关。也正是杜普蕾,将埃尔加这个曲子被更多的人熟知。
埃尔加本人说:这个曲子表达的是一种生活态度:告别。悲伤是主调。它也被称为“战争安魂曲”。杜普蕾用她独特的运弓方式,加重了沉滞,使悲伤刻骨成为悲泣。而最后一个乐章的悲慨、抑扬顿挫声惊四座。她用强大的力量注于这部作品,似乎是她自己抗争于埃尔加赋予这首作品的命运。
因此,有评论家认为,她是以“ 一种强烈的激情光芒”,使得埃尔加原作中垂暮的“ 模棱两可、唯唯诺诺消失得无影无踪”。
祖宾·梅塔在杜普蕾离世后说: 我已经无法再指挥埃尔加的曲子了。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杰姬——她是不可取代的。
杜普蕾在演奏时,其实经常被诟病。主要是说她举止不够文雅,随心所欲。曾经还有人建议“大提琴之父”卡萨尔斯应该好好改一改杰姬拉琴时,那副“夸张摇摆”的姿态才是。谁知卡萨尔斯却非常不高兴地说:“你岂敢如此非议这孩子”。接着他又说:“难道你看不出,那是演奏者与身心交融的缘故?她的动作和节奏是浑然一体的。”
为什么人人都爱杰奎琳·杜普蕾?与其说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超智的能力,不如说,她那在音乐中奉献自己一切能量的决心和勇气!
杜普蕾:明媚的孩子
“Rain!”杜普蕾兴奋地喊起来。
杜普蕾患病后,几乎很少出门。在5月的闷热午后,朋友推杜普蕾去她家吃饭。那个时候正好下着雨。杜普蕾坐在轮椅上,艰难地张开臂膀,迎着雨点。她是如此兴奋、快乐。当朋友看着她的眼睛,那种对自然的渴望和感激,令人感动而心碎。
“她是如此真实、明媚。你听她的音乐,音乐是不骗人的”,傅聪说。是的,杜普蕾的内心是明媚的,阳光住在她的身体里,对大自然世界有着近乎原始的归属感。
在她小的时候,据说三岁便骑着小车“离家出走”。找回来以后,她说,去大海那儿,去大海那儿。成为职业大提琴家之后,她也常常必须去郊外住一段时间,她受不了一直一直那样演出。如果不是一名演奏家,她或许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家里摆上花,早上煮一壶咖啡,准备早餐。曾经在她家附近遇见她的朋友说,杜普蕾会告诉我该挑哪一块肉买。她还非常擅长木工活。
在家庭里,她还喜欢逗趣。和莫扎特有些儿像,喜欢说一些恶搞的话。比如在写给弟弟皮尔斯的信里说:“亲爱的屁屁,这张手纸是没有用过的哦 ”;”早餐吃了啥?是不是水煮脚趾头外加烤土豆啊!”
舒伯特《鳟鱼五重奏》
杜普蕾/巴伦博伊姆/帕尔曼/祖克曼/梅塔
在音乐里,她喜欢和巴伦博伊姆、帕尔曼换着玩。她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如果你看过、听过杜普蕾弹钢琴,也同样会爱上。不得不说,在旋律上,她就是有魔力。
库劳钢琴奏鸣曲/快板
科瓦切维奇
爱,就要拼尽全力
如果说杜普蕾的音乐技能、感情把握是无法复制和得天独厚的。那么,爱,是人人都可以的啊。可是,杜普蕾,是拼尽全力的。
杜普蕾认识丹尼尔·巴伦博伊姆是在傅聪和扎米拉·梅纽因的家里。见面并说个不停,彼此都非常仰慕对方的音乐才能。据说两人在傅聪家里一弹一拉就是四个小时。
他们的才华常常与之前一个世纪最具才华横溢的一对音乐伉俪相提并论,即罗伯特和克拉拉·舒曼夫妇。“杜巴组合”最珍贵录音是1971年的肖邦、弗拉克奏鸣曲。弗兰克这首奏鸣曲以大提琴演奏,深沉美丽。尤其慢乐章,每次听,都感觉到杜普蕾那种哀婉绕梁。而杜普蕾最好的埃尔加协奏曲录音,也是巴伦博伊姆1970年在费城与她的合作。在这个录音中,能听到第一乐章的“心如刀绞”与慢乐章的“延长至永恒”。
彼此成就,或许是爱情最好的颂歌。在感情上,她对丹尼尔也是绝无迟疑地绝对自我奉献。在认识丹尼尔·巴伦博伊姆之后,杜普蕾就跟着他去了战争中的以色列,并皈依了犹太教。她还有个希伯来名字,叫Shulamith( 莎乐美)。从基督教到犹太教,当时家里收到了很多恐吓的信。杜普蕾说,犹太教给予她一种空间感,理想主义,建立在日常基础之上讲求的公平与爱。
1973年10月,当被确诊多发性硬化症时,杜普蕾第一反应给远在以色列的丹尼尔打电话,然而她并没有如实告诉他,她不愿意丹尼尔在以色列度日如年地过完最后5天。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杜普蕾独自和护工住在一幢房子里。丹尼尔不忙的时候会来看她。每每丹尼尔来,他就给这屋子带来安慰、光亮和活力。杜普蕾是如此渴望见到他。
1986年12月,她患了肺炎。1987年10月,患上了胸部感染,再次转为肺炎。她太虚弱了。一直坚持等到丹尼尔10月19日,星期一的下午早早赶到之时,她方无所牵挂地撒手人寰了。在死亡中找到自己最终的宁静。
杰奎琳·杜普蕾凭借自己的音乐与个性,感动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她的音乐与个性在这个集美的世界之中,散发着与这些世界之美同样的温暖、慷慨与喜悦。但也同样传递着深深的悲哀与巨大的怜悯。
在为杜普蕾写葬礼悼词的时候,弗莱德兰德拉比想起她曾说过:“我是如此幸运,在自己年轻时就取得了一切。我录制了全套曲库的曲目……我没有遗憾。”
她的音乐,不会因为她的离世而消失。真正的真相在文字中找不到,但在音乐中永生。
2021年1月26日
杰奎琳·杜普蕾诞辰76年
参考文献
《杜普蕾的爱恨生死》,伊丽莎白·威尔森著
《她比烟花更寂寞》,希拉里·杜普蕾、皮尔斯·杜普蕾著
纪录片《Who was Jacqueline du Pré?》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