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街直路 | 我所知道的二曜路

翻开任何一张武汉地图，只要你扫视一下汉口老城区，你就会被一块街道布局十分工整的区域所吸引。它东起江边今沿江大道、西至今中山大道，南起今一元路(实际因“扩界”至一元路以南）、北到今六合路下沿。它就是昔日的“汉口德租界”，是德国在中国的第一个租界;也是继英国之后，列强在汉口开辟的第二个外国租界；二曜路，是其中的一条街道。

1913年的汉口德租界

汉口德租界

1895年9月德国公使海靖在甲午海战清政府败后，率先向清政府提出在天津、汉口划定租界。1895年10月3日汉黄德道江汉关监督瞿廷韶与德驻沪领事施妥博订立《汉口租界合同》，德租界成立。至1917年3月15日，湖北督军王占元奉北洋政府令接收德租界，历时21年5个月12天，德租界是汉口五国租界中存续时间最短的外国租界。

中德《汉口租界合同》规定范围：“自通济门城外沿江官地外起，至李家冢前面止，共宽300丈，深120丈，600亩”。通济门外，江边沙包至李家坟，是一片几乎无人居住经营的荒滩，用汉口俗话形容，就是“鬼打得死人”的地方。中德《汉口租界合同》签订后，德国人以其严谨科学的城建方式经过勘测、规划、设计，先地下管线、道路、排水、码头等基础设施建设，后其他建筑。

1926年地图上的原德租界

于是有了三条与长江平行的南北走向的大街；六条与之垂直的大路及其四条小路；六条大路东端直抵长江边即修建六个码头。其中腓特烈大街（今中山大道）是华德的界限街。

在中德《汉口租界合同》有横蛮的规定：“租界内一切事宜归德国领事按照本合同及后定章程办理，界内华民不准居住”，故而租界初建时租界内几乎没有华人店铺、住宅。租界内显得道路整齐、建筑靓丽、安静清洁，德租界是汉口各国租界中最注重环境文明的区域。

1917年的汉口特别区

二曜路

二曜路系其中的第二条东西走向的大路，起始，它的德文名为“维多利亚大街”，中文名“福街”，全长435M, 中间与“威廉大街”（今胜利街）垂直相交分为东西两段。二曜路东段及沿江大道有德国领事馆、德华银行、美最时洋行、咪吔洋行、禅臣洋行、工厂;二曜路西段有工部局巡捕房、江汉关俱乐部、海军用房、职员公寓住宅、花园等；街道整洁静肃、环境美化，建筑式样、生活方式多日尔曼风格。这些建筑的功能决定了二曜路当时就是德租界的政务、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

1902年卢汉铁路汉口至信阳段先行通车，汉口大智门火车站是京汉铁路的终端大站，与德租界近在咫尺，德国顺势在“路易莎大街”，中文名“禄街”（今三阳路）修了一条铁路支线直抵江边三码头，为德租界及汉口的商贸流通起了积极作用。

德租界码头停靠的德军舰

1905年汉口城堡拆除，在城堡旧基上建成的贯通今硚口到江汉路的中山大道，原名后城马路（硚口-江汉路段），使汉口经济重心扩展下移。1906年卢汉铁路（后即改名为京汉铁路）全线通车，更是极大地提升了汉口在近代中国经济版图上的重要地位。

这几项重大工程，加快了汉口近代化的步伐。使得汉口“猥自后湖筑堤，卢汉通轨，形势一年一变，环境寸土寸金。”（《夏口县志》）。在汉口的经济发展中，德租界的区位优势日趋显现。租界内的洋行、银行、蛋厂、油栈、牛皮厂、发电厂……如春笋而起。经济的发展，使得德租界有限地允许一些华人进入经营居住。1905年之后二曜路西端临近中山大道的区域，才有了些华人的店铺、住宅，才多了些烟火气。但是这种安静与热闹并存的特点一直延续至今 。

汉口德国领事馆

德国领事馆、德华银行、美最时洋行等建筑

沿江大道二曜路口与一元路之间，有一幢非常靓丽的大楼，它是建于十九世纪末与二十世纪初之交时的德国驻汉口领事馆，现在是武汉市人民政府。这是一座由维多利亚风格、拜占庭风格、西班牙殖民地风格完美结合的经典建筑。平面呈正方形，建筑主体，不算塔楼上下两层。黄墙、红瓦、覆斗屋顶，中间耸立拜占庭式屋顶塔楼，四角各有一座精致的角塔；由于武汉地区夏季湿热，上下两层的外廊吸收了西班牙殖民地宽敞的外廊设计，避免了夏天炙热的阳光 ；外廊皆以多尼克式柱与拱券相连。

据历史照片和文献记载，其屋檐正中曾经悬有鎏金的德国金鹰国徽，中央塔楼顶上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鎏金雄鹰。在如茵草坪，葱郁林木的衬托下，它严谨不失活泼、庄重不失华丽，堪称建筑精品，不负“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名。

德华银行

临德国领事馆，北侧是建于1898年的德华银行，这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我们现在只能在历史照片中见到它的芳姿。它毁于1944年的大轰炸。

二曜路与沿江大道南交角，曾经有咪吔洋行和禅臣洋行，也毁于1944年的大轰炸，现在不存在了。在其地址上，现在是武汉市统计局、武汉市人民政府来信来访接待办公室和政府食堂等。“信访办”那座大楼的前身是武汉食品厂，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武汉食品厂改制撤销，食品厂的大楼曾经开设过生意兴隆的“复盛酒楼”。本世纪初，其房地产划入市政府的范围，现在是市政府的食堂及后勤办公区。

当年，武汉食品厂因生产糖果饼干等食品，其甜美的香气弥漫了二曜路的半条街。老汉口有句顺口溜“闭着眼睛往高头走，闻到臭气是硚口”（汉口人讲方向，不习惯东南西北，而按长江上下游而讲高头、底下），讲的是解放前的硚口多菜地、粪坑。老二曜路人也曾自谑：“闭着眼睛往前走，闻到香气是二曜路口”。至于食品厂每个月向职工不定期的“卖”饼干、面包、点心的边角碎块，不收粮票人民币一角钱一大包，更是食品厂老工人美好的回忆。

海因里希亲王大街（中文名河街，今沿江大道）上的德华银行、咪吔洋行

紧邻政府食堂是本世纪初建成的一座20层公寓，名为 “运征大厦”，这也是二曜路上唯一的带电梯的建筑。现在东起沿江大道，西到胜利街，南起一元路，北到二曜路，这一方块区域，所有的建筑、绿地皆圈入市政府范围，只有“运征大厦”是至今唯一一栋没有被划入市政府版图的民用住宅。2003年，市政府按每平方米4000多元的高价（当时中山大道的高级楼盘“华清园”售价仅3000元左右一平方米），欲收购这栋大楼，但是它隶属于湖北省交通局，又因为该楼的居民都舍不得这块黄金地段而婉拒了。

现在“华清园”的二手房，挂牌价，已经达到4万元左右一平方米，怪不得住在“运征大厦”及对面“公安局宿舍”的朋友说，今天给我再多的钱，我都舍不得搬走！

德国领事馆与德华银行

过“运征大厦”，是当年德租界的“德国坟山”（也称“老公墓”，最早是英国人的公墓），它处在二曜路和胜利街交界的南角。里面有坟墓多座，及一个小教堂。据武汉市档案馆档案记载，1954年，政府将里面外国人的坟墓迁往扁担山公墓，并登记存档；把这个处于市中心的外国墓地改造成“武汉市儿童公园”。公园里有高低滑梯各一架、螺旋滑梯一架，带伞顶的旋转木马、转盘飞机、翘翘板……使这个绿树参天、浓荫蔽日、幽静得有几分瘆人的地方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也许是后来附近的滨江公园、解放公园建设得越来越好，相比之下儿童公园规模太小、设施陈旧，人气日趋下降，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关门大吉，成了园林局的仓库和职工临时宿舍。九十年代末，小教堂拆除，一道漂亮的的铁花围墙，把它圏进了市政府，现在是政府的后院绿地和停车场。

儿童公园 孙庆力供图

二曜路的东头江边是德租界的二码头，德租界的重要的商贸港口。有的历史地图也标注为北德轮船公司码头，由美最时洋行代理的北德轮船公司不但经营长江航运，其远洋航运可以从这里直航德国汉堡，这在当年是很了不起的。二码头也是德军舰停泊之地，辛亥首义之夜，湖广总督瑞澂逃亡到“楚豫”舰后，曾于10月14日将“楚豫”躲在德国军舰旁边，10月17日德军舰还协助清军攻打过革命军。本世纪初修建新防水墙，封闭了原通向二码头的江堤闸口，建设江滩公园，二码头消失。

二曜路的东段、北边。几乎全是美最时洋行的范围。美最时洋行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也是德国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之一。1884年在汉口设立分行其经营范围非常广泛。航运、代理北德航运公司；工业，开设蛋厂生产蛋粉出口欧洲；建油栈、牛皮厂；1902年设立汉口租界第二家发电厂——美最时电灯公司，为德租界供电；贸易，进口大量的机电设备和德国先进的工业、民用产品及技术，曾经与张之洞做过大单的钢铁、采矿设备的生意。1944年的大轰炸，将这里变成一片废墟。1945年轴心国战败，美最时洋行从此撤出中国。

长江上远眺德租界

现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武汉市有色金属公司大楼（在二曜路沿江大道口，曾经开设过“天下第一锅”的德庄火锅，目前正在新建的是“江北亘星酒店”）；武汉市供电局物资供应处（原电灯厂）；武汉市公安局后勤处、经侦处、缉毒处、武汉市禁毒委员会办公室、公安局家属宿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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