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小河渡口的兴衰和变迁
赤水河小河渡口的兴衰和变迁
文/薛永贤
在四川省南部的云贵川交界处,有一条闻名天下的赤水河。古代此河称大涉水、鳛部水、安乐水、赤虺河。赤水河穿行在乌蒙山崇山峻岭之中,干流全长460公里,天然落差1580米,流域面积约2.04万平方公里。“万里赤虺河,山深毒雾多。遥疑驱象马,直欲捣岷峨。筏趁飞流下,樯穿怒石过。劝郎今莫渡,不只为风波”。明代诗人吴国伦这描绘赤水河的诗句是赤水河时而汹涌澎湃、咆哮如雷,时而温柔敦厚、流水孱孱的真实写照。由于此处山高谷深,山路崎岖陡险,水流湍急,滩多水险。雍正五年(1727年) 四川永宁协副将张瑛向朝庭上疏奏请以赤水河为界定川贵两省疆域,将永宁划规四川,隶于同城之叙永同知管辖而获朝廷批准,赤水河就成了川黔两省的分界线。数百年来,川黔两省人们为了交往勾通,在望乡河与赤水河交汇处建了一个渡口,名叫小河渡口。
渡口的东面是四川古蔺的马蹄乡与贵州的普宜镇隔河相望,南面是毕节的阿市乡,西面是四川赤水街与贵州清水镇南关村,以桥中心为界,北面是四川赤水镇大文村背靠海拨1884M的雪山关。望乡河与赤水河交汇处成T字型,将四川的赤水镇与贵州毕节七星关区的清水镇、普宜镇明显分开,这里也是鸡鸣两省两县三个镇,地貌形式与鸡鸣三省相似,这个川黔盐道上的古码头积满了明末民初时的历史沧桑。
小河这个名字的来历已无从查考,或者是两河交汇的望乡河只有赤水河的二十分之一,因太小而把地名取为小河的吧。
如今四川界渡口处只有两三户人家,贵州清水镇界上是荒山,普宜镇地界上河边有30多户人家,称小河街,现今由于交通的兴旺发达,小河渡口和小河街都变得苍凉冷清了,过去几百年前小河街的繁华已随赤水河水一去不返了。
小河街的兴衰见闻
从永宁(今叙永) 到瓢儿井(今毕节瓢井镇) 为一条揹盐大道,共四个驿站。皇帝御批,百姓呼之“官道”,路宽50多公分,长120公里。全是油硄石铺筑的盐道,弯弯曲曲,翻山过岭,盘旋于崇山峻岭之间。如今,盐道上的古街、码头、盐号(盐店)、石桥、石梯等遗址依稀可见。据老人们讲,贵州的人主要是拿一些土特产如:天麻、杜仲、蜂蜜、红豆、黄豆、核桃等到四川销售,然后再从四川永宁府背回来盐巴、布匹、丝绸和瓷器等生活必需用品。作为古盐道,虽然主要功能是运输盐巴,但是其他的功能也就附带了。在当初的作用,与今天的省道无异,甚至作用更大。
先说这小河街。小河街座落在赤水河南岸的一山嘴凹上,两河交汇的右侧,属贵州省毕节市七星关区普宜镇双河村。这里海拔550米左右,约有30多户人家,民房都修建在顺望乡河右侧的岩边上。弯弯曲曲的爬坡造型,大部分是木结构瓦屋。近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了十来幢小平房出现其间。这小古街四周群山环抱,东边望乡河环绕,街前北边流淌着滔滔的赤水河,民房顺山坡而建。许多年前不知是哪个坏阴阳先生乱说过此地是: “双燕扑沙丘,二水共江流,富贵不到老,夫妻不到头”,据说还有些灵验。这里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要想赏雪境,只有抬头遥望川黔的高山上了。这里水资源丰富,沟壑纵横,抬头就见四川的山,出门就爬贵州的坡,要赶集就要步行三十里的爬坡路才到达普宜街。这里作为川黔古盐道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隘,曾经热闹非凡的“总厘金”所在地,有着许多当年盐道上兴衰成败和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所谓“厘金”是17世纪初至20世纪30年代期间,中国国内贸易征税制度之一,最初是地方筹集饷需的方法,又名捐厘,简单说来就是收税的地方。小河古街作为川盐入黔的重要咽喉要道之一,人力盐运业带动小河街的造船业、(造船人是黄泥田的彭焕成上几代)船修业、餐饮业、旅店业和造盐袋、编背箩、打马掌、打草鞋等小手工业的发展,孕育了小河豆花、小河黄粑、小河米粑粑、小河磨芋豆腐、余家寨苦荞粑等丰富多彩的民间民俗文化。
要说在八十年代往前的几百年之间,这里就是一座古老而繁华的小山城。 原来的小河古街,是由一条石梯坎顺河岸边而上,狭长的街道全是油硄石砌成梯形,街面宽约四米,梯坎左右是对向房屋,两边门面林立,每家屋前均设有柜台,大部分是店子(客栈)。这个弹丸之地,居然有近两百户左右人家。家家都在做生意的。当时的小河街天天都象赶集一样,或卖饭、或卖茶水、或卖豆花、或卖小吃、或卖当地土特产、、、。揹盐老二们冬天住店内,夏天由于赤水河畔比较炎热,放下盐背就跑到河里冲洗一番,然后将草席往地上一铺,整条小河街上都睡满了人,当年一泼一泼的运盐马帮穿街而过,回响着叮当叮当的驮铃声。驮铃声、赤水河的涛声与各家商贸店子的吆喝声、叫卖声汇在一起,此起彼伏,就是在演奏一曲宏闷而古老的赤水河交响曲,这里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同时这里还兴办教育,那时候连普宜街上的很多孩子都要送到这里来上学。这里的繁华不是十年八年,而是要讲几百年的历史了。繁华时的小河街出了三个很有名望的大爷: 一是生意好,家身大的许兴辉,称“义”字大爷; 二是开棺材铺,凡路有冻饿死而义埋的胡汉卿,称“礼”字大爷; 三是做生意为人厚道、仁义,断公平的廖德文,称“仁”字大爷。
当时的盐巴是专利专营的,在小河这厘津渡口的小河街上,驻扎着五六十个先叫盐防军,后叫保商队(盐警、税警、收税员叫卡员,专管税钱的叫师爷)。他们除管理好自身所管辖的大屋基(大文)至普尼的盐赋税收外,而且还要管理相当大一个片区内的盐务运输事务,承担着与劫匪作斗争和保护揹盐老二的重任。
我的老家在四川境内,离小河街只有三公里路,少年时经常去小河街上买些学习用具和称盐打油之类日用品。六十年代的小河街还有些气息,还有些单位和部门存在,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还算是有些人气的。当时的单位有供销社、粮站、猪儿站、炸油房、桐棬收购站、卫生站、小学校等,还有两家小饭馆可提供吃住。至今,原来的老店子几乎不存在了,但古店子的一排排基脚还在,也还能让人想象着当初的繁华和那些鳞次栉比的木瓦房,比肩接踵的揹盐人让这里人来人往,糟杂喧嚣的盛况。
渡口运输 兴衰几百年
再说小河渡口,清中叶后,永宁盐运业兴起,形成以人揹马驮的运输川盐到大定(今大方)瓢儿井为的运输业得以发展,农民为了挣点人工运费来养家糊口,不分白天黑夜均使出全身力气来,从永宁背上百余斤盐巴,徒步240里到瓢儿井。小河厘金渡口就是必经之道,渡过赤水河就要从小河渡口过渡,这一行业一直沿袭到民国末年。据初步估计: 每天在小河渡口上来往运盐人数多达3000人次以上,骡马600多匹,月运量达1300多万斤以上,如此众多的人、盐、骡马要在小河渡口上经过和活动,形成了数百年小河渡口最为壮观的长龙渡江盐运图。当年,小河渡口上惊涛拍岸,乱石穿空,水流量非常大,时常有运盐船只因触礁、上滩抢浪、浆篙折断而引起船只倾覆河中,造成盐的损失与船工以及揹盐人死亡的水上交通事故,因而船工也被称作“死了没埋的人”。摆渡的船夫都是对河两岸的农民组成,一旦遇到赤水河和望乡河暴涨,渡船就需要六七来个人来划,一次能过渡10多匹驮着盐巴的马或揹着盐的人20多个。每天天亮就要开船,一直要到天黑尽了才停渡,船工们只好换班摆渡。说明小河渡口运输业的繁荣,是一个重要的水陆码头。几百年的盐运史里,在成百上千的揹盐老二中,有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也有白发飘髯的老人。数百年间,一代一代的小河船工,在急流险滩里穿越,那一块块双浆上的水花,记录了他们摆渡的艰辛,那一根根船篙上的篙耙,绘出了他们航程的艰险。
值得一提的是: 在1945年的秋天,中国工农红军在从贵州大方方向进川经过小河渡口,马家第八代船工马黎芝为红军摆渡,整整划了一天一夜,红军付给了船钱十个大洋。听年老的人说红军提前一天来,曾在我家和王福云家、曹思成家煮饭,让渡过河来的红军来了就吃饭,吃完饭就朝雪山关上面方向走了。
盐运业衰败后,唇齿相依的川黔百姓的生活、生产、农副业产品的交流和勾通,仍然离不开小河渡口上的往来。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雪山关脚下的中沙、纳盘的老百姓为了生存每逢普宜赶集那天,每场都有四五百人要从小河渡口上来回,也就是每场天要摆渡来回近千人次的赶集者。儿时听老人们说,有一次一船人被水打下滩去了,当时自救和他救才救出来几个人,其它的已船毁人亡了。第二天人们随着河滩寻找,找到几个人的尸体,其余坠河的十来个人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片面看来船工的工作简单,其实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性和危险性。他们每天在风口浪尖上与赤水河汹涌的波涛拚命,他们常年在凤雨飘摇中与激浪和险滩博击,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最美摆渡人” !
马湘掘渡 十代撑船世家
要说这小河渡口的创史人,他叫马湘。300多年前,马湘是从叙永两河口流浪至小河阴登山。无家可归的他,先在小河边上帮人。后来看到川黔两岸的人们都要过河来往,自已用几根木头绑在一起作木筏划人过河,后来,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他并请人造船来自已划,以此为营生养活自己。在划船过程中,结识了经常过河的纳盘张姓姑娘,几次接触后便双方私定终生。张姑娘偷得张家的地契一分,打官司与后家兄弟各分得家有土地的一半近。马家后人有“张前马湘” (意思是这里的土地先前是张家的,后来是马湘的) 的说法。张姑娘便与马湘生息在阴登山这小河岸边。马湘就在小河渡口以撑船为生,一代一代地延撑至今,至马光辉这一代己经是第十代的划船匠了。第一个渡口码头是在旧桥墩的地方,现在用的是变迁了的第四个码头了。马家第九代船工马真明,今年已经77岁了,他在小河渡口渡过了极不平凡的40个春秋。40年的风吹日晒中,原来大集体时期摆渡一天只有10分工分,土地承包到户后,交通局从每月补助几十元到后来每月300多元,风雨几十年,停业回家后连一分养老金都没有。他仍然乐哈哈地说: “年纪大了,实在干不动了,如果身体好,我还想再干几年的” 。据了解,他摆渡四十年中,没出过水上交通事故,反而救过十几条人命。救的人中有因家庭矛盾跳水自杀的,有不慎落水的,有其它船只翻船溺水的。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热爱工作,喜欢助人为乐的人。更是一个见义勇为榜上无名,不计回报的人。
凿河通航 发展水上交通业
乾隆八年(1743),云贵总督张广泗向朝廷奏请疏浚赤水河,终获清廷工部批准。乾隆十年(1745)十月,赤水河整治工程正式启动,此项工程自赤水卫的天鼓岩至赤水县的鸡心滩,全长400多里。历时一个冬春,共整治滩险68处。上游白沙河至兴隆滩段及中游二郎滩段至猿猴鸡心滩段基本疏通,计划整治的滩险2/3获得改善,新增通航里程300余里。从而增加了川盐经赤水河进入贵州的数量,使赤水河很快成为川盐入黔的主渠道。第二次于光绪四年至六年(1878—1880),第一二次整治凿俢朝廷分别拨银四万七千余两,五万余两。第三次于抗日战争期间(1941—1945), 第四次于新中国建立之初(1953—1955)。210年间,四次大规模的整治都只是将马蹄滩朝下游航道开通,为川盐入黔和沿岸矿产、竹木、酿酒等生产生活物资进入长江打开通道。直至修到新中国成立之初,修到离小河渡口约两公里的小地名叫“月亮岩”的险滩处停修。至今“月亮岩”险滩河中的巨石上尚有凿建时留下的梯步、“炮眼”和碑记印迹。停修原因也许是由于公路交通的逐步发展而造成停建。经多次整治都未开通至小河渡口处及上游的水上航运,严重制约了赤水河上游的水上运输业的发展进程。
建庙祈福 求杨泗将军保估
据老年人讲,当年有一首流传在赤水河上的船歌:“只为活命把船划,抛弃妻儿离了家,茫茫河水流不尽,全是泪水和泥沙。日食清汤寡水,夜宿沙滩河坝。吃的鬼魂之饭,穿的疤上重疤。病了听天由命,死了就去喂鱼喂虾”。此歌谣深刻地反映了当年船工们的悲惨命运。盐运业发展后,船工们为了保证渡河人和自己的安全,通过民间集资筹款后在小河街河堤岸上的半坡头和四川原叶庭书家房侧各修了一座镇河之神的“杨泗将军庙”,两庙对望,人们和船工们都习惯祭拜这个镇河之神,以保平安。尽管人们对杨泗将军的虔诚膜拜,但每年都有盐船失事的事故发生,也不知有多少命丧小河渡口河段的揹盐人。后来,因为入川建道,有了车辆运输业的冲击,揹盐巴的人力运输业就不复存在了。这座“杨泗将军”庙的古建筑,颤巍巍地立在风雨中,因为时间的剥蚀,该庙宇破败不堪,在时光中不知飘摇了多少个春秋。该庙香火也随着这片弹丸之地逐渐被冷落而荒废,现在只剩下川黔两座庙的基脚了。
造桥只造墩 还靠摆渡行
几百年的盐运业发展迅猛快速,贵州、湖南及两广的盐业和一些日用品供给,都靠自贡盐业和四川贸易业的提供,人揹马驮过渡小河遇洪灾水上事故频发,不得不引起民国盐运业的高度重视,由永宁和瓢儿井的“八大行”出资,于1932年起在现小河渡口下400米处修建小河大桥,几百名来自川黔各地的民工经过三年多的紧张施工,桥墩用硬青石砌造,用石灰、头发、桐油、糯米相汇搅拌灌浆,用毛铁打造成8字型的公母榫套牢其砌筑的石块。川黔两个石桥墩正好完工时,正遇川云东路G321线公路的即将通车和财力溃乏,小河渡口桥的桥面修建被迫停工,川黔两个古石桥墩象牛郎和织女一样孤零零地在赤水河上隔河相望了几十年至今。
渡口将消失 大桥任你行
目前,深入开展西部大开发的号角早已吹响,西部大开发十三五规划经国务院批准,乌蒙山开发正迈着前进的步伐向前逼进。2016年底泸州市和贵州毕节市赤水河环线旅游工程已初形开工,川黔沿赤水河的景观旅游线将把赤水河装饰得更美,将更多惠及两岸山区的乌蒙儿女,美丽的赤水河(美酒河) 明天将更加美丽富饶。沿河旅游观光线的建设使赤水河流域生态经济更好地融入“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助推公路沿线区域握指成拳。把沿途地质公园景观、民俗文化等串成一线,为整体打造旅游观景点和配套服务设施,提高旅游吸引力和附作力,实施大旅游战略,打造叙永、古蔺和毕节七星关的旅游大客厅等方面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泸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刘强在开工仪式上说:“古蔺叙永农村扶贫公路是重要的民生工程和民心工程,是泸州决胜全面小康、建成区域中心的一项重要举措,也是提升古蔺、叙永公路建设水平,方便人民群众生活,发展山区经济产业的有力举措”。项目建成后,将惠及沿线群众30万人。为乌蒙山片区城市化提供较大的发展空间”。命名为“柑子园大桥” 的工程就建在小河渡口上,该挢己随着乌蒙山大开发的步伐正式开工建设,有望在2017年的国庆节前竣工。一条长900米,宽7.5米的水泥桥飞渡南北,任由川黔儿女去来来去,任由各类车辆在大桥上畅行,小河渡口将不复存在。小河渡口的变迁牵动着小河川黔儿女的心,望着那建了半个多世纪的石桥墩,人们早就想“天堑变通途”的美梦终于要梦想成真了。老船工歌谣只能在人们的记忆里去回荡了,船工将变成大桥的“美容师”,不再去祷告那古老的杨泗将军了。这座渡改桥项目建成后,将消除两省域范围内小河河渡运安全隐患,对于完善区域间交通路网,改善临河群众出行条件,促进赤水河流域的社会经济发展都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万里赤虺河,山深毒雾多。遥疑驱象马,直欲捣岷峨。筏趁飞流下,樯穿怒石过。劝郎今莫渡,不只为风波”。明代诗人吴国伦这描绘赤水河的诗句是赤水河时而汹涌澎湃、咆哮如雷,时而温柔敦厚、流水孱孱的真实写照。
杨泗将军庙的注释: 杨泗,民间亦称杨泗将军,斩龙杨泗将军。最初源于湖南的民间道教水神,明清时期的“湖北填四川”,人口迁徙运动逐步将该信仰向周边传播,因其能斩除蛟龙,平定水患,民众便广泛信仰之。常年行走水路的船主、船民、商家、在自然条件恶劣的年代,行走江河,风险莫测,为了一帆风顺,客货平安,杨泗信仰就自然而然,俗成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