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苍老的乳房已被摘下一只 ,如同摘下玫瑰一束。
树木希林在海边独坐
今年八月,《小偷家族》上映的时候,我有幸去看了,也因此见到了至今以来最让我感动的角色之一,甚至于震撼。不过这份震撼,因为演员树木希林本人的心态和表演,而让人犹如盐化于水一般,几乎察觉不到。
观看电影的时候,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树木希林坐在海边,望着自己所想要守护的那几位“亲人”并抚摸着自己小腿上的老年斑的时候,现实中的她,也已是将要离世的状态。
这样的表演与奉献,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有多么难得与动人。
暮年的随想,总是在焰火正盛时发生,
很早便已发生。
与众多女子一样,你很早即向我款款走来,
人群中,你身着华美浴袍,
裹挟着秘密凄美。
「秘密是……我苍老的乳房已被摘下一只,
如同摘下玫瑰一束,无人知晓。」
你的皱纹平静,语调缓慢,
「秘密是我眼睛的膜,捕过尘世的光,
九位青年曾身陷其中,今已脱落十五年。
如同昨日的云,跌入今晨的山。」
你说时间总是不屑于与人类为伍,
事实也如此。
宇宙是一张黑胶唱片静静转动。
在似曾相识的乐句中,仍有无数的玫瑰开放,
而后凋谢。暮年时已无甚可想,
你如此回忆,
暮年时已无甚可想,
暮年时已无甚可想,
任何人生也都一样。
——《暮年随想》
树木希林是那种绝不肯人生重来一次的人。
有人问她有什么建议送给年轻人,她也会很诚实地说,“请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如果我是年轻人,老年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听的。”
每个人都有他独特而必须经历的一生,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十五年前就已经视网膜脱落,后来患癌,乳房也被切去一只,但即便是癌症加剧,她也从未有过埋怨,反而一直豁然而敬业。
到了九月,《小偷家族》刚上映一个月,树木希林便离开了。这部也因此成了她的遗作。
是枝裕和在悼词里这样回忆道:“去年春天我请您出演《小偷家族》的时候,尽管剧本还没写好,您爽快地接受了邀请。我做好了您半途拒绝的思想准备,同时对您的态度感到欣慰又有些不可思议。杀青的3月30日你来到事务所,给我看了您的全身扫描片,显示癌症转移的小黑点,布满了全身的骨骼。医生已经告诉您,还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您告诉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参演你的电影。」”
树木希林说过很多值得世人回味的话语,但当她抱着重病之身,平静地和她最重要的一位导演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参演你的电影”的时候,无疑是最让人动容的画面。
她出演过许多经典的角色,我至今仍然记得她在《比海更深》里那段箴言。
“不懂得放弃的人,往往也很难得到什么。”
“我从来也不会爱一个人比海更深,一个人开开心心地活着才最重要。”
谁说不是这样呢?
图片:是枝裕和电影剧照
音乐:别野加奈
诗文:李倦容
2018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