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张晓红丨《遗梦白龟山·第十四章(1)》
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熬过去了。凤凰山停止了开发,碎石场都停工了。天一天比一天暖和,凤凰山开始葱茏起来,从石头缝里密密麻麻地长满各种草木,空气里不再都是飘飞的粉尘石沫,田野里,绿油油的小麦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打量着新鲜的世界,风轻轻抚摸着凤凰山的脊梁,那些伤痕累累的记忆也许会随风而去。
开着小拖,和白云一起走在通往市里的乡间小路上,我的心跟凤凰山的绿色一样充满希望。今天,是我们俩到市里干活的第一天。白云说,刘星老师找他学校的领导说了,让我安排在学校后勤工作,主要任务是给学校清运垃圾,这个活儿听起来不太好,其实不算太累工资待遇也不低,每月不管吃住200块钱,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白云还干她的卖凉粉,每天定时给学校新食堂送三盆凉粉,要是不够再送,要保证凉粉新鲜。
车刚刚出村口,就听见韩老二开着货车从后面赶上来,大声喊着:“大梁哥,你等等,停一下。”奇怪,他一大早慌慌张张叫我干什么?停车,白云在车斗里问:“老二哥,啥事呀?”韩老二一看见白云,嘴咧到了耳朵根,他从车上跳下来,压低嗓门说:“大梁哥,你要升官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能跟“升官”扯捞到一块呢?
“那跟我有啥关系呢?”我疑惑地看着韩老二。
“你怎么这么傻哩?现在我大哥有病,你不就成了副村长?”韩老二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看来,正村长非他莫属。我明白过来,原来韩老二要当正村长了,之前,韩老大被选上正村长,我们这些村民委员代表都是虚设,啥都是他说了算,韩老二虽说是副村长,跟没当一样。当初,韩老大拍胸脯跟乡领导保证,让留村一年翻身,三年大变样。现在可好,弄了个家破人亡,他自己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村长估计是当不成了,就是大家伙儿不抹他的职,他病病殃殃也干不成啊。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刚刚还跟白云商量着怎么到学校运垃圾,转眼要跟韩老二去乡领导那儿报道商量大事。白云一听我要当村长,眉开眼笑地对我说:“赶紧去吧,我去跟刘星老师说说,先不干,等你这儿安排好了再说吧。”我心里一阵阵激动,想不到,奔而立之年,还能有机会当官!我琢磨着,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可笑?之前我说,过一天算一天,其实不是内心的真正想法,我内心还是渴望干点什么,这辈子也不白活,人活一世,不活出个名堂总有些不甘心。
想着想着,我的心居然有些飘飘然。再看韩老二,目光炯炯地盯着白云,白云羞涩地低下头,只一瞬间,我的心忽悠一下有种被扎的感觉,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
“哦,大梁哥,我忘了给你说,李主任现在升官了,当上了乡长,他昨天找到我说,让我俩今儿到乡政府找他一趟。”韩老二满脸堆笑,朝着我兴致勃勃地说着。
我缓了缓神儿,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质?人家只是看看白云,白云不好意思,我怎么会这么敏感呢?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呢?不过,韩老二确实长得比我壮实,浓眉大眼,身强力壮,跟白云年龄错不了几岁,我跟白云相差十五六岁,身子骨精瘦,哪点能跟韩老二相比呢?哪点都比不过韩老二。要是白云喜欢韩老二,也正常,韩老二长得好,以后再当上正村长,有钱有势,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又给不了白云什么,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想着想着,我刚刚的喜悦激动瞬间溜跑了。
“大梁哥,你愣怔啥哩?还不赶紧跟老二去乡里?”白云用手捣了我一下,我猛地癔症过来,咧咧嘴对白云笑了笑,跟着韩老二一起去乡里。
在乡里忙了一天,夕阳西下,韩老二开着他的货车带着我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刚刚有些恢复元气的凤凰山,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在乡政府办公室里,李主任对韩老二说,让他带头继续开发凤凰山,卧龙岭也要开发,要靠山吃山,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卧龙岭迟早要开发,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些刘家老祖坟都要迁走。机器一响,黄金万两。搞改革就不能小家子气,要有大气魄,大手笔,几棵树值几个钱?死俩人算啥?改革路上都会有牺牲,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跟韩老大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韩老二听了,眨巴眨巴眼,不置可否。他看了看李主任,不,现在是李乡长!韩老二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韩老二,平时干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豪爽仗义,怎么一见领导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斜瞪一眼韩老二,又看看李乡长,他明显比上次去村里当监督员时胖了一圈,俩脸蛋上的肥肉一说话乱颤,油光发亮的脸配上油光发亮的头发,说话拖着长音,一副派头十足的领导模样。领导的话都是响当当的,谁能阻挡住改革的步伐!凤凰山阻挡不住,卧龙岭能阻挡住吗!
半个月后,韩老二跟村委会的人商量,执行上级领导指示,破除迷信,继续开发卧龙岭,只有齐头并进,才能真正实现全村致富,只有全村都富裕,改革才真正取得了成功。一共五个人,只有我投了反对票,凤凰山已经被搞得面目全非,碎石场在凤凰山遍山开花,村里被搞得乌烟瘴气,村民们苦不堪言没处诉说,那些受益的人也只是少数,都是跟村长沾亲带故的人。如果再开发卧龙岭,以后村民的日子更不好过,常年戴着口罩,蒙着头巾不是个事儿,村民们还奇怪为什么经常会嗓子眼儿干痒,咳嗽,痰多,擤出的鼻涕都是脏兮兮的,天天眼前都是雾蒙蒙一片,为了挣眼前的这点钱,青山绿水被毁,村民们的健康搭进去,子孙后代怎么办?咱们不能留给子孙一个个满目疮痍的土坑,那将是埋葬子孙后代的墓坑。
村委会的其他成员笑嘻嘻地看着我。
“大梁,青山绿水是好,村民们穷得连买盐的钱都没有,肚子都顾不住,还有心思看景儿?”
“大梁,我们就是为子孙后代考虑,才冒着危险开发卧龙岭,不然,谁敢提溜着脑袋去碰它?”
“大梁,少数服从多数,就这定住吧。”
看着他们开心的笑脸,我无奈地低下了头。
卧龙岭的开山日子定在阴历三月初六,辰时九点,三六九都是吉利数。这次没有找风水先生看,韩老二村长说风水先生都是图挣钱,上次的那个风水先生不是卷着钱吓跑了么!我张张嘴,刚想说几句,韩老二拍拍我的肩膀头,意味深长地说:“大梁,你要是有啥意见先保留,个人必须服从集体,别阻碍咱们村发财致富的道儿,在原则问题上,在发展方向上,谁也不要有个人的抱怨,要跟着上边领导走。”大家都附和着村长,我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村委会的几个人一商量就把日子定住了。
三月初六一大早,清明节刚刚过完,村委会的几个人就拉着架子车,车上放着家伙事儿,往卧龙岭山坳里走着,我跟在后面。太阳一直不肯露头,躲在一片黑色云层里偷窥月亮。月亮怎么没有离开?挂在西边的天空,惨白着脸咧着白嘴片诡笑田间的坟头,一座座零星点缀着坟头,顶着清一色的黄裱纸,在风中“呼呼啦啦”地呓语……卧龙岭半山坡上,刘家两排祖坟阴森着脸,瞪着三轮车上的炸药,一只乌鸦突然愤怒地“呱呱”着飞过,“啪嗒”一团黑色的粪便落在了架子车里的炸药上。
我一早起来,右眼皮就开始“突突突”地猛跳,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会不会出什么事儿?昨晚韩老二跟我商量,村委会的那几个人嘴上可支持他的工作,一落实到事儿上,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口口声声说要跟上边领导保持一致,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一提到点炸药,谁都不吭声。过一会儿,有的说拉肚子去厕所,有的说最近儿媳妇生孩子,要回家看看……说到最后,就剩下我和韩老二俩人大眼瞪小眼。我一直沉默,本来我就极力反对开发卧龙岭,可是,我一个小小的副村长,还是暂时代理,说不定哪天韩老大病好了官复原职,我仍然是从前的刘大梁。
“大梁,你看咋办?”韩老二把手搭到我肩膀上,我沉默地低下头。
“我知道,你买完小拖,一直手头紧,我大哥欠你的工钱也没给你结,这样吧,你欠我的钱不用还了,我大哥欠你多少,今儿我一并给你结算。”韩老二爽快地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兜里掏出几张新嘎嘎的绿票子塞进我兜里。
我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把光溜溜的票子从兜里掏出来,塞到韩老大手里,受宠若惊地大声喊:“老二,这个不行,坚决不行!欠债还钱,这钱我一定要还的,亲是亲,财要分,你哥是你哥,你是你。欠你的钱一定要还的,过两天凑齐了一定还,一定还!”我说着,脸憋得发烧,脊梁骨直冒汗。
韩老二死劲地抓起钱又塞给我,我更死劲地把钱又塞回去,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着,新嘎嘎的钱被蹂躏地皱皱巴巴,钱还在韩老二手里。他无可奈何得摇摇头苦笑一下:“大梁,你哪里都好,没得挑,就是有点死心眼儿。”
我嘿嘿着低下头。
“好,不收就不收吧。”韩老二把钱装进兜里,斜我一眼:“明天我上,没人点炮,我点!我就不信这个邪,卧龙岭成精了,没人敢碰!我碰!”韩老二咬着牙,恶狠狠地说着,眼里“刺啦啦”地冒着火星,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扫我一眼。
“村长,这样吧,我点,明儿个我点炮!”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韩老二。
韩老二看着我的眼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放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俩手抱着头,呜呜着。我猛惊一下,他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老二哭一会儿,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又一次重重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大梁,有种!有你在,我心里踏实!明儿只许成功!”我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眼前的韩老二跟从前的韩老二不大一样了。
从村委会出来,我俩腿沉甸甸地,有些后悔自告奋勇去点炮,本来自己反对开发卧龙岭,现在反倒成了开发卧龙岭的罪魁祸首。要不是欠韩老二的五百块钱,要不是他软磨硬泡给我塞钱,要不是他在我面前大义凛然,说不定我就不会答应。可是,现在已经答应了,世上哪有后悔药呢!韩老二是不是故意诈我呢?我一说我点炮,他连让一下都没有,赶紧答应了,他自己反倒是脱得干干净净。
唉!人,是不是都会变呢?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趋着走到白云家门口,犹豫着站了一会儿,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听,院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是不是睡下了?算了,别打搅她睡觉了,回家吧,跟她说了,她更担心,说不定晚上睡不着觉呢。我恋恋不舍地又站一会儿,慢慢朝家里走去。
黑暗中,老槐树发出哗啦哗啦奇怪的声音,我抬起头,老井口上空怎么有白色的光亮?一股股白色烟雾中,两个白色的影子在槐树枝头影影绰绰晃着,我倒吸一口凉气,恍惚是刘三和刘白生,“噗通噗通——”井里发出两声巨大的撞击水的声音,我揉了揉眼,伸长脖子,白雾“哗”地一下沉入井口,只有一个老头的声音渺渺传来:“宝非宝,是稀少……恨非恨,散烟云……”我浑身上下打起了哆嗦,嘴里不由自主“嘎吱嘎吱”乱响,急急慌慌推开门,进屋紧紧关好门,背靠在门后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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