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的宝物今何在?
在北京市西城区柳荫街,有一座占地6万平米的大宅子,是中国最大的四合院。这里一直被传为是《红楼梦》里贾府与大观园的原型,这就是恭王府。恭王府是现今北京城内保存最完整,结构最为典型的王府院落。它的第一位修建者是乾隆时期的宠臣和珅,嘉庆四年(1799年)和珅获罪后,宅地入关,赐庆郡王永璘居住,此处升格为王府。
1913年纽约恭亲王收藏专场拍卖图录节选传到第三代奕劻,照例降袭贝勒,已没有资格居住在王府,因而另赐宅第,此府于咸丰元年(1850年)改赐恭亲王奕訢,从此这里被称作恭王府。然而当旧时王谢堂前燕褪去了昔日的荣华,曾经皇室“血统”的家具也逐渐散佚。只有那些宫廷式的建筑,以其独具的霸气彰显着它那曾经的辉煌。其实,这里曾经就是个“宝库”。
恭王府旧藏 御制紫檀漆地嵌玉圆光大座屏恭王府的藏宝历史可以追溯到和珅时期,所藏之丰无需赘述。自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后,恭王府就同其他众多清代王府一样一天天走向衰落。时隔百年后很难再了解到这些被卖物品的确切情况,但还是能根据一些文献记载找到恭王府流散文物的重要线索,透过这些线索,恭王府的文物也露出了比较清晰的轮廓。
恭王府旧藏 御制紫檀漆地嵌玉圆光大座屏当然最早和珅在府中所藏珍宝,随着他被抄家,东西也都全部充公。从今天的角度看,现有据可循的恭王府文物指两方面内容,一是恭亲王真正用作收藏和鉴赏的文物,二是恭王府日常使用的物品,包括生活用品、实用艺术品及装饰品。目前所找到的文物线索,主要包括家具、字画和古玩。
台北故宫展恭王府旧藏家具线索主要有二。其一,《台北故宫文物月刊》中《清代王室家具》一文中提到:“本院近承行政院拨列专款,向东吴大学价购前清恭亲王府紫檀雕花家具一批,共二十项,三十三件,包括王榻、王座、平头案……龙首象座灯等,既华丽又优美,雕工精致,线条流畅,气魄恢宏,不愧为王府用具。”
恭王府旧藏 紫檀宝座一件台北故宫的这批恭王府家具是1983年征集来的。原宝物持有人一直肯定地说是前辈从前清恭亲王府得到,从北平运至上海,1949年前后从上海转运香港,后辗转运抵台湾。据说,出让者将此批家具转让台北故宫后,在其要求下,全部征集款项转入东吴大学账户后便杳无音讯,从此不知下落。故这批家具的出处、传承、沿革情况是以出让人的口述为依据的。
恭王府旧藏 紫檀宝座一件这批家具的材质全部为名贵紫檀木,且选料用材奢华,工艺手法繁复多样,有浮雕、透雕、镶嵌、描金、漆地等技艺;还使用了和田白玉、碧玉、染色象牙、掐丝珐琅、鎏金铜饰等多种名贵的装饰材料。尤其书案、宝座、脚踏、文具箱、顶箱柜等器物上雕有代表皇权的装饰纹饰“海水江崖纹”及“云龙纹”,而且龙纹的规格是皇帝及亲王专用的五爪云龙。
紫檀宝座靠背素板正中阴刻隶书铭文总结上述表相特征,充分证实了这批家具出自清宫造办处的依据是可靠的。按照大清会典的规制规定,这种材质、工艺、纹饰、尺寸家具的使用权仅限于皇帝和亲王,因此台北故宫收藏的这批紫檀家具曾被恭邸所藏,被恭王使用的结论从理论上推论是成立的。
紫檀宝座靠背素板正中阴刻隶书铭文拓片还有一批恭王府家具被保存在北京戒台寺。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咸丰皇帝在热河避暑山庄驾崩。慈禧借机与恭亲王奕訢联合策划并实施了“北京政变”,使慈禧成功地实现了“垂帘听政”。奕訢因政变有功被授以议政大臣、军机处行走、宗人府宗令等重任,集军政、外交、皇室事务等大权于一身。最终,权力日益集中的奕訢逐渐成为慈禧的心腹大患。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三月,慈禧借清军在中法战争中失利之名,撤消了奕訢一切职务。
北京戒台寺恭王府家具被慈禧从清王朝统治核心边缘化的奕訢在经过几番大荣大辱之后,官场的沉浮使其意志消沉,决意隐退仕途,与世无争。他将府邸标志亲王地位的青红色堂帘子全部撤下,换成蓝色,表示恭王府及府主与民无异,以求平民的淡泊,同时以养疴为由避开政治漩涡,此时的奕訢感叹道:“金紫满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虚名……猛拍阑干思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 从此隐居西山戒台寺不问政事长达十年之久。
北京戒台寺恭王府家具戒台寺所存的这批家具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由恭亲王奕訢从恭王府带至戒台寺。也正是由于当时的政治因素和历史背景,这批家具的装饰等级、工艺等级、材质等级都趋于明显的平民化。
溥心畬在恭王府花园寒玉堂月台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恭王府的珍玩字画在1912年流散。奕䜣是道光帝第六子,咸丰帝异母弟,清朝铁帽王之一。自幼精读经史,汉学功底深厚,同时又精通鉴定,利用权势、掌握财力拥有一批历代名画古迹。这批书画来源,主要来自宫廷赏赐、充足资金自行购买,或利用职务之便获得,这其中就有著名的西晋陆机《平复帖》。
恭王府旧藏 陆机《平复帖》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老恭王奕訢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走完了蹉跎的一生。奕訢之嫡孙溥伟袭恭亲王爵位。两年后的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大清帝国步入倒计时,1911年爆发的辛亥革命使清王朝走到了最后的时刻,当时溥伟逃往青岛图谋复辟,把《平复帖》在内的许多珍品留给其弟溥心畲。张伯驹得闻溥心畲要将《平复帖》卖给外国人,便花重金将其购得,才使得这一传世名作留在国内。
恭王府旧藏 韩干《照夜白图》但是,更多恭王府旧藏的珍玩字画缺没这么幸运。从溥心畬变卖收藏古画看到了一代帝王后代从兴旺走向衰败的生活状态,因为急需用钱,他的随意变卖导致无法逆转的后果。一幅旷世名画韩斡《照夜白图卷》如今静静地躺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当年他将此画以1万银元的价格转让给了英国著名古董商戴维德。
恭王府旧藏 易元吉《聚猿图》局部恭王府的古代书画主要还是流入日本居多,粗略统计,主要有三位大藏家经手过这些古迹。其中之一是阿部房次郎,此人是日本关西纺织业巨头,之所以能介入收藏,主要是日本学者内藤湖南的建议。内藤湖南作为阿部房次郎的顾问和鉴定者,从恭王府获得了北宋易元吉的《聚猿图》和宋佚名《 群牛散牧图》。1937年阿部房次郎逝世后,其长子将父亲毕生收藏的160多件中国古代书画捐赠给大阪市立美术馆。
恭王府旧藏 唐颜真卿《自书告身帖 》局部奕䜣当年获得清宫收藏并非都是强取所得,也有赏赐获取,唐颜真卿《自书告身帖 》,自宋以来就传为颜真卿的真迹,上面钤有“绍兴”、“内殿秘书之印”、“安歧之印”、“乾隆御览”、“恭亲王章”等鉴藏印。这些印记证实传承来源。
恭王府旧藏 唐颜真卿《自书告身帖 》局部1930年,溥伟将此作卖给了日本三菱公司。三菱公司的第二任社长岩崎弥之助喜爱东洋名物,广泛收藏,并在19世纪初建立了著名的静嘉堂文库。然而这幅作品最后并没有留在此地,1930年7月,日本书画家中村不折以3万日元从三菱公司买下,现藏在日本书道博物馆。
(传)北宋 李成《乔松平远图》日本藏家收获恭王府旧藏书画最多的要属山本悌二郎,关于这位藏家介绍资料很少。只知道,他是日本的政治家、实业家,曾任农林大臣,是昭和时期日本外相有田八郎的弟弟。山本悌二郎收藏的中国书画相当精良,早在1931年就编有《澄怀堂书画目录》,里面收入了1176件作品,其中以(传)李成《乔松平远图》为首。1994年澄怀堂美术馆成立,它被业内称为日本私人收藏中国书画最大规模的展馆。
祝允明 《 和陶饮酒诗册 》 台北故宫版本澄怀堂美术馆大概有10多层楼高,馆内藏的多数是宋元明清为主的中国书画,其质量、数量上足以夸称全世界。有记载为够自恭王府的作品包括,祝允明 《临黄庭经卷 》、《 和陶饮酒诗册 》,仇英《 梅花公主图立轴 》,方琼《 设色山水图》,李世淖 《仿赵千里听泉图立轴 》,张照《临米天马赋帖 》。
恭王府旧藏《五色鹦鹉图卷》局部另外山本悌二郎经手的最著名的作品是宋徽宗的《五色鹦鹉图卷》,它被溥伟卖给琉璃厂的古董商,山本悌二郎从日本人江藤涛雄买到,二战后,又被波士顿美术馆东方部负责人富田幸次郎买入,这是恭王府书画旧藏二次再交易的少见事例。
恭王府旧藏 嵌百宝松鹤如意宝瓶形大座屏除此之外,当年大肆在中国购买艺术品的山中商会也购得了为数不少的恭王府旧藏。山中商会的创始人山中定次郎当年获知溥伟和溥心畲急着出手恭王府所藏之物时,他意识到“无论哪位商人,这是一生不会再有的事情!” 于是专程从日本赶到北平,在友人冈田友次、山中六三郎的陪同下进入森严的恭亲王府。
恭王府旧藏 嵌百宝松鹤如意宝瓶形大座屏山中定次郎在回忆中记录:“恭王的管家用双手捧起一堆翡翠饰品问道:'这些东西你打算出多少钱收?’我心中惊喜,暗想:这次买卖做大了!”这次山中商会从恭王府买走的文物、艺术品依据山中商会留存的销售记录及引证近几年世界范围拍卖市场中出现的标明来源于山中商会的恭王府文物,应不低于2000余件(套),其中家具约在20件(套)左右。
恭王府旧藏 陈容《九龙图》目前可以查到当年为山中商会购得的最有名的一件恭王府旧藏是南宋陈容的《九龙图》。因波士顿美术馆东方部主任的罗吉与山中商会交往密切,这幅作品最后流入波士顿美术馆。山中商会此后多次举办专场拍卖出手这些藏品。每每这些藏品顶着“恭王府”与“山中商会”这两张金字招牌,一经出现就会吸引全世界的资深藏家关注。
恭王府旧藏嵌宝时钟就在上个月日本美协古代艺术甄选夜场拍卖中,两件山中商会经手的恭王府旧藏再度重现“江湖”。为了证明两件文物的来源,日本美协官方亮出了详细资料,嵌宝时钟曾参加过大阪美术俱乐部展览会,当年的展览图录依然清晰可见。仔细对比,图录中170号展品与这件嵌宝时钟别无二致,净高39公分的钟体与图录中的“一尺三寸”吻合,可以确定它就是原物无疑。
钟图录看着悉数散落的恭王府旧藏,再回看如今空空如也的恭王府藏宝楼,想象当年和珅建造的那108间金碧辉煌的藏室,即使恭亲王奕䜣的收藏不能把它填满,而如今都已物是人非。虽世间忽荣忽枯、忽丽忽朽,没有谁的收藏可以永恒,但珍宝流落他乡总使人惋惜不已,只愿此类历史不再重演。愿每一件国宝都如张伯驹先生所言:“予之烟云过眼,所获已多。故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