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儿时年味【郭新生】
今日已是小年,春节渐行渐近。作为我们这些从五、六十年代一路坎坷走过的人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怀念过去的时光。每每这个时候,总会想起儿时过年的情景。那些太多难忘的记忆,值得永远珍视和寻味。
那些年,我们家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富足,父亲和母亲起早贪黑、终日劳碌,靠生产队挣工分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在那个物质较为匮乏的年代,儿时的我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单纯幼稚,盼望着过年,因为过年有新衣裳穿,有好东西吃,能开心玩儿,巴不得天天过年。一迈进腊月的门坎儿,我就知道离年应该不远了,开始扳起指头数,仰着小脸念"……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蒸着吃,二十八灌黄蜡(没钱买,自家做),二十九筛黄酒,三十儿包皮儿(捏扁食),初一磕头儿。"这样数着念着,新年说来就来了。大人们一年的辛苦劳碌在那时得到释放,小孩儿们一年的幸福快乐在那时得到迸发。虽物质极简,但精神丰盈。
儿时过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贴春联,在我们这一方就叫"贴对子",是家家户户过年必不可少的。门上、车上、桌上、柜上、缸上、树上都要贴,甚至连楼梯、井台、猪圈、鸡窝等一处不落。因此我父亲对对联的位置反正和左右格式也都十分讲究,所以我最喜欢帮着父亲贴,从早起一直贴到中午时分,显得分外庄重。红红的对联一贴上,家里家外顿时变得生机盎然,年味也随之浓了起来。对联一般是由胡同里或村子里有点文化的先生用毛笔手写的。他们虽然称不上是什么书法家,但一笔一画,平仄对韵,毫不含糊,一家人来年朴实美好的憧憬与希望都寄托在这些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红纸黑字里。我家的对联内容集全家智慧,自然由当过民校教员的父亲亲自执笔书写,我在一旁帮着抻纸倒墨。全院子的孩子扎堆唧唧吵吵挤在一起围观,那可是我最值得自豪的时刻。
放炮仗更是儿时过年最期待最开心的事。过年家长买得越多,孩子们就越高兴。最早是一种红绿纸卷的"小鞭儿",一百头一把儿。这种鞭个儿小,我们称他"小炮仗儿",声音清脆响亮,且危险性较小,我与小伙伴们常喜欢聚在一起,拆散了装在衣兜里,再一个个掏出来拿香头点着捻儿抛向空中燃放,玩得不亦乐乎。后来供销社又有了更加"先进"的"摔炮",两头装沙土,中间夹火药,墙上地下随手一摔就响。走在大街上,我们时不时掏出几个,冷不防扔到大人身后,"啪"的一声,吓人一跳,于是引来一阵大笑,孩子们一哄而散。更热闹刺激的表演是在村中心槽碾大街口,孩子们将各自衣兜里私藏的小炮仗无私奉献出来,中间半截对折后,集中摆放在光滑溜平的碾盘上围成圈,然后从一头点燃引药,瞬间火力四射,化作一朵朵美伦美奂的火花,旋转着飞向天空。孩子们欢快地蹦着跳着,堪比现在的人们观看一场盛大壮观且无与伦比的焰火表演。那种最简单丶纯粹的开心和快乐是今天的年轻人所难以体会的。
大年初一是我们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等不到天亮,我便急不可耐地从炕上爬起来,穿上母亲早已做好的新衣新鞋,从屋里跑出来和同院的孩子互相比试,看谁的最好,比谁的更新。如今想想,那是再也买不到的温暖。随后的乐趣便是"拜年",此时家家户户大门敞开,老老少少笑意难掩,声声句句话语吉祥。在那深深祝福中,尽可体会那化不开的浓浓亲情与乡愁。按照老祖宗传留下来的规矩,年小的先拜,年长的回拜。我们成群结队甜甜地叫着,给长辈磕头作揖,尊老爱幼的道理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便深深植入内心。长辈们也会塞给孩子们几颗甜蜜蜜的钉葫芦糖,或一毛、两毛数额不等且平时舍不得花的新钱,孩子们兜里总是装得满满的。小时候的春节,一毛钱在我们眼里就算是很大的票子,攒起来足够缴上两年的学杂费(当时每季学杂费五毛钱),攥在手心里简直就像是拥有太多金票银币的财主。有时候孩子们还会各自炫耀一番,相互攀比一下,谁得到的糖果多,谁挣到的新钱多,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接下来的几天就是随着大人们一起拜亲戚,游神庙;邀上小伙伴一起看年戏,闹社火……一直乐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浓浓的年味才慢慢散尽,人们各自又回到忙忙碌碌的工作学习生活中去。
时代在发展,生活在改善,过年的规矩正在悄然改变,年味也随之逐渐淡化。但是这种维系社会家庭的传统礼仪文化没有变,它仍将世世代代秉承相传,成为我们生活里刻骨铭心的永久生命记忆。
写于2021年2日4日农历辛丑小年
【作者简介】:郭新生,1953年出生,退休后从事书法教学并开始涉猎诗文写作,曾主编《西丰村志》、《姚村镇文化志》等乡土文化著作。其中《西丰村志》已入选华北农村问题研究院书库,供研究及教材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