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晚,一个陌生人塞给她 200万 | 玉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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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命半生的杨全有,刚贷款买下一套学区房,没想到遭人陷害,沦为全城皆知的内鬼。他决心洗清罪名,调查幕后真凶,却不经意间陷入一轮更大的骗局……

随着城市化浪潮席卷县镇,商业地产逐步取代原有工厂,乡村权力、资本格局不断变幻,新一轮洗牌下,矛盾与冲突愈演愈烈。

回顾前文:

为了学区房,他偷走厂里的疫苗机器 | 玉兴往事

雨势不大不小,既能做掩护,又不遮挡视线。这是意外的好运,杨全有心中暗喜。
“杨哥,那个刘彪靠得住不?那东西值一百多万,要是被逮,非得把号子坐穿不可!”赵学强神情紧张,忍不住四下张望。
“放心吧!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他不敢变卦!”
杨全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没底。
渐密的雨线跟西北风融在一起,在路灯周围织出类似雾气的效果。地上一圈光晕映出无数小水坑,同雨点的涟漪连成一片。杨全有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他伏在拖挂车的轮胎后面,浑身湿透。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大夺气喘吁吁地从车前转过来,兴奋道:
“刘半瓶说到做到,梯子已经放过墙头了!”
“走!”杨全有定定神,身子嗖得一下弹出去。
三个人摸黑狂奔,很快就绕到“玉兴生物”工厂后墙。一架伸缩梯立在约定的位置,墙上的玻璃碴已被磨平。
这是杨全有和刘彪精心挑选的位置:一者,它位于墙体宣传标语“重视安全生产”的“安”和“全”之间,彩头极佳;二者,它右侧有一条排污渠,恶臭熏天,绝少有人到这里;第三,四周装着各种净水设施和管道,隐蔽性极佳。
杨全有三人爬进厂区,一路小跑到仓库西南角跟刘彪会合。
这时雨已经很大,厂区多是高顶中空的棚式建筑,大小车间的斜顶上面甚至铺着钢瓦,疾雨敲打,声音纷乱尖锐,声势甚是吓人。
“你们赶紧进去,我已经断了仓库的电。按之前说好的,我在保安室盯着,给你们打掩护。”刘彪的语速很快,显得成竹在胸。
“监控可别忘了!”
“放心吧!”刘彪挥手催促,“到时候我就说雨天出了电力故障,绝对没人怀疑!”
他原地转了个圈,再次确认周围没有旁人:“没多少工夫,你们抓紧!”
杨全有问:“收货的联系好了吧?这大雨天的,对方要是临时变卦,东西一旦漏了眼,咱们都得完戏!”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刘彪突然打开手电,在三人眼前晃了一下:“收货的是山东人,常年出海走私,就这种日本货,都是铁打的渠道,别瞎琢磨,去吧!”
说完,转身往保安室方向走去。
刘彪身上的雨衣在远处路灯的残光照射下泛出零碎光点,夜色雨声中起伏晃动,分不清是人是鬼。
赵学强骂道:“牛逼个蛋啊!咱们被雨浇个底透,他倒穿着雨衣,入他娘的!”
“别嘟囔了,成事还得靠他,走!”杨全有喝止赵学强,沿着加工车间筒式长廊的南墙,一溜小跑到仓库正东门。
仓库果然已经断电。杨全有只带了一枚很小的手电,还在上面裹了一块毛巾。仓库靠近顶端的地方有一圈气窗,一旦有光从里面渗出,将会非常惹眼,这是不得不考虑的风险。
仓库里安装有一套警报系统,在电力、气体、温湿度、门禁等重要关节都部署了蜂鸣器,这是从县北开发村大邱庄的万兴安保器材厂里订的。
万兴生产的设备质量过硬,远销亚非拉,算得上罕见的地方民族品牌,但鲜有人知道,万兴的“老锁”系列警报系统却存在一个巨大的技术缺陷:
在警报器核心的总线控制盒里,有一个核心部件对电流要求特别严苛,稍有不慎便会击穿。为解决这个问题,生产时特别增加了一个电路进行保护。
张大夺曾在万兴干过两年,知晓其中奥秘,他按照刘彪提供的情报,很快找到总线控制盒,拿螺丝刀拧开外盖后,只用了一个打火机电击器,就轻松毙掉整个仓库的报警系统。
图 | 制剂车间一角
工厂仓库的结构类似俄罗斯套娃,外围是一座超大的棚形结构,内侧则建了十几座钢结构的小间。其中,存放贵重物品的小储物室是由钢架搭成的独立库房,互相紧挨,呈“九宫格”形状排列。
它们整体靠近仓库西北角,外围焊着一层加厚钢板,除了正面三个小储物室的防盗门,连多余的缝隙也没有。其余空旷的区域依地标划分成不同的功能区,虽然物品杂乱,整体却是井井有条。
杨全有三人搞掉紧急报警系统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里面分头乱跑,故意推倒踩翻东西,这才去“九宫格”储物室——如果直接冲着目标而去,则会暴露是熟人作案。
储物室开口向东,按照刘彪的指示,“东西”就放在“九宫格”西南角的小室里,可杨全有走遍小储物室,什么也没发现。
赵学强忿忿说:“杨哥,我早就说过,一个保安能摸清厂子的业务?早知道我就不该来!”
张大夺也跟着抱怨:“你闻闻这里面,一股子焊烧味,还有油味,制药的宝贝疙瘩,那么值钱的东西,咋可能放到这环境里?咱们八成被涮了。”
杨全有不知所措。照以往的经验,玉兴的制药生产程序十分严格,制剂车间尤甚,像这种贵重的一次性生物反应器,极少会有临时出库的情况。
更何况现在是周六,周四到的货,就算出库,也不可能全部上生产线,而玉兴没有其它妥当的地方可以存放这么贵重的东西。
赵学强和张大夺见杨全有发呆,不停催问:“咋办?咋办?”
杨全有思绪不停:“难道我们的事漏裆了?还是说刘半瓶弄错了,星期四其实根本没有进货,这咋可能呢?”
他晃动小手电的微光,在仓库里环顾一周,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究竟是哪里异样,却又捉摸不定。
三人决定找刘彪问清楚。没想到,刚走出仓库,就望见一辆轿车开进厂区。
杨全有暗叫不妙,他识得这是黄娟仙的座驾。果然,车子停在保安室旁边,黄娟仙冲着保安室窗户大喊:“厂子停电怎么不保修?不知道最近上面在查安全生产?你这保安是不是不想做了!”
刘彪蹿出保安室不停道歉。就在这时,一辆黄色皮卡开过来。司机狂摁喇叭,尖锐的鸣响在雨幕下乱窜。
杨全有一眼认出这是玉兴的抢修车,平时它停在附近色素厂(也是苏开通旗下的产业)的院角。杨全有心念如电,自己刚被玉兴辞退,大半夜偷入厂区,如果被抓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跑!分开走!”杨全有不暇多想,溜到后墙翻过去,沿小路疯了一样奔逃,直到跑不动才停。他不敢返回大道,顺着排污沟一直走,直到上了邻镇的乡路,才稍稍安心。
张大夺和赵学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县郊的雨幕里。
在雨夜里狂奔六公里。身体的消耗外加精神紧张,杨全有一到家,就发起了高烧,一病就是四天。
奇怪的是,杨全有生病这几天,刘彪、赵学强和张大夺谁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刘赵二人不露面也就算了,临时搭伙交情有限,张大夺是发小,数十年情谊,不仅没有现身,连电话都关机了。
一打听才知道,张大夺在县郊遭遇车祸,至今躺在医院,手机当场轧碎了。
在三十多里外的在邻镇卫生所,杨全有终于找到张大夺。
当天晚上,张大夺被撞之后,肇事司机就把他送到了县医院。由于肋骨和左腿伤势不轻,当时就办理了住院。
到了第三天,县医院因为床位紧张,催促张大夺尽速办理出院回家修养。肇事司机本来指望在医院把事情解决,听了医院的要求面露难色。
张大夺一无所有,偏要撑脸面,说:“你把我送到亲戚家,医药费管到底,然后该去干啥干啥,我不讹人!”
硬话放得爽快,没想到司机开车送了一圈,张大夺的叔伯姑姨竟然没有一个人接手。最后还是在乡中当老师的表姨夫实在看不过,给他安置在附近的卫生所。张大夺没了手机,又行动不便,这才失联。
“你猜撞我的那个人是谁?”张大夺一见到杨全有,就抛出这么个问题,他自问自答:“就是玉兴旁边门窗加工厂的焊工老吴!”
老吴因参与县城标志性雕塑“有凤来仪”的制作,在工人圈里小有名气。张大夺在县城打工多年,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却也脸熟。
杨全有奇道:“老吴?门窗厂可没有夜班,大半夜的,又下着大雨,他开车出门干什么?”
张大夺摇摇头:“这咱就不清楚了……不过更邪的是,老吴开的那辆车,就是把咱们惊走的那辆抢修车!”
“啥?”杨全有矍然而惊,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忙活好几天,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搞了一身伤,张大夺也觉得奇怪,见杨全有颜色郑重,便一五一十讲出当晚被撞的经历。
原来当天跳墙后,张大夺沿着田垄小路向南狂奔,结果跑到一半,发现兜里的钥匙串不见了。
这串钥匙本来不怎么要紧,丢在荒郊野外就算了,可要是丢在玉兴厂里,甚至丢在仓库里,那就大大不妥。听说现在可以根据电动车钥匙倒查销售记录,更让他感到不安。
“我光棍一条,被逮了没事,老杨决不能进去,他一家老小等着喂饭哩!”
张大夺想到杨全有,在纠结了一个多小时后,决定冒险回去找找。
图 | 工厂附近的县道
他折向东南的县郊的郭王庄村,沿着尚未竣工的县环路往玉兴的方向摸去。路过旧电缆厂方楼的时候,在十字路对角,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当时雨势不大不小,十字路口两侧,新旧路灯相间投射,叠出黄白相间的线束,那身影被光线裹着,仿佛从黑夜另一侧,开了豁口钻出来的。
这个身影不光在黑夜里开了豁口,也在张大夺的回忆里开了豁口。她正是张大夺在职中上学时谈过的对象,黄宁。
张大夺一颗心狂跳不止,他没来得及先打招呼,就朝着黄宁的方向奔去。就在这时,老吴开着玉兴的抢救车从左后侧拐弯,一下将张大夺蹭翻在地。
杨全有暗忖:“老吴咋开着玉兴的抢救车?对了,之前我去找刘半瓶打听事,老吴不就在保安室里跟他喝酒?”
突然又想:“大夺不说我倒忘了,他当年的对象叫黄宁,玉兴有一会计也叫黄宁,要是刘半瓶说的不假,这个黄宁还是苏开通偷养的情人……两个黄宁莫不是同一个人?”
杨全有不动声色,一边聊天一边套话,不多时便得到两条重要的信息:一,张大夺在职中的对象黄宁就是学会计的;二,张大夺描述的黄宁长相,跟玉兴那个黄宁差不多。
基本可以推定,此黄宁就是彼黄宁。
杨全有盯着张大夺,疑心大起:“大夺明明有熟人在玉兴,之前咋一点也不露?这个人还跟苏开通有交缠,这里面……”
他于刹那间在心里把张大夺这段时间的言谈举止筛了一遍,觉得这个好兄弟不可能背着自己干什么损事,即便他跟黄宁不清不楚,跟偷进仓库的事也拉不上关系。黄宁虽然是玉兴的员工,但她在东楼办公,不可能、也没权限了解仓库的情况。
就在杨全有思绪乱窜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张大夺屁股边上有个圆亮的三角形钢扣,不由得心头一震,一把抄在手里,惊问:“这玩意儿哪来的?”
他识得这个钢扣,它跟玉兴仓库里小储物室边角上面连榫的钢扣一模一样。玉兴的“九宫格”小储物室是定制的,各小室之间相互接连,中间的隔板又不能有缝隙,因此相接处的边角除了焊接,还加了一个箍固的钢扣。
这些钢扣内侧有三棱凹槽,形状类似狗牙,是独一无二的设计。
张大夺一愣,指了指腿上的伤口,道:“就是这东西扎豁了腿,干娘的!医生抠出来,拿给我,我瞅着这东西挺稀罕,就留下了。”
“这东西扎了你的腿?咋扎的?”杨全有情绪激动,嘴巴都干涩了。
张大夺回忆道:“当时那车拐弯,前面大灯从我腰这蹭过去,老吴看到撞了人,就边打方向边急刹车,结果车屁股一晃,上面的东西就甩了下来,其中就有这玩意儿。”
杨全有仿佛明白了什么,将钢扣抄在手里说:
“这个我先拿了!”
说罢,转身跑出去。
门窗加工厂每天都有废料需要处理,老吴在门窗厂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有固定合作的废品收购站——循着这个思路,杨全有在县城附近打听,果然在城东寻到一家废铁厂。
杨全有把废铁厂的收货师傅拉到一旁,掏出两包黄鹤楼,拿出钢扣,很快就找到老吴卖到这里的东西——一批看起来还崭新的钢件,有大小相同的一摞钢板,还有一捆中空钢管,上面有很多细密的焊点和大小不一的圆孔,做工扎实,一看便知出自老手。
看到这些东西,杨全有多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
雨夜偷进仓库后,为何会有那种异常的感觉?价值两百多万的红罐子为何莫名其妙消失?小储物室里为何会有焊烧味和油味?如今都能说通了。
其实偷进库当晚,那些红罐子就完好无损地放在“九宫格”最西南角的小储物间里。杨全有他们一无所获,是因为九座小储物间被做了手脚。
有人提前进到仓库,用提前做好的钢板和钢管,临时在“九宫格”的东北角外围搭起五座相同大小的小储物间,再从大仓库里搬一些板条箱和设备堆在“九宫格”外围几个小储物间附近。
这样一来,西南方向的五座小储物室就被掩藏起来了,临时搭建的小储物室和东北方向的四座小储物室连起来,组成新的“九宫格”。

图 | 九宫格示意图

雨夜里谁也看不真切,又先入为主,加上临时搭建的材料和尺寸,都由割拼焊接的高手提前准备,足够以假乱真。
这就是为什么杨全有当时感到异样。他对那个地方太熟悉了,下意识感到“九宫格”位置的变化。张大夺闻到的焊烧味和油味,就是那些临时搭起的小储物室散发出的。找遍九座小储物室都没有看到红罐子,就是因为真正的储物室,他们根本没有进去。
往深里想,当晚突然赶到的抢救车,并不是去玉兴抢修电力故障的,而是去仓库拆卸那几座临时搭起的小储物室,顺便运走红罐子。
玉兴的机器声仿佛在耳边震荡,杨全有双手发抖。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张大夺、赵学强都上了别人的当。他们三人冒险潜入玉兴仓库,留下一堆痕迹,实际上是在给人家干脏活打掩护。
正是因为他们三人的行为,才给抢修车半夜进厂创造了合理的理由。最可怕的是,这事如果没人查就罢了,假如真要查,他们三个即便白忙一场,也脱不了干系。
杨全有明白,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提前全盘掌握这场偷盗计划,继而具备超凡的焊工手艺,以及有权限在半夜从色素厂调出抢修车。
谁能做到这些呢?
他想起玉兴老板娘黄娟仙跟刘彪说话时的熟络神态,想起刘彪和老吴一起吃饭时的场景,猛然意识到:
刘彪、黄娟仙、老吴才是真正的一伙。
杨全有马上去找张大夺和赵学强,商量怎么找刘彪算账,两个人都意兴阑珊。张大夺意外看到黄宁后,一直神思萎靡,他自惭形秽,不愿再在这地方多待,计划养好伤,就把家里的的地包出去,然后去外地打工。
赵学强一家老小等着吃饭,他已在邻县童车厂附近租下一座小房,准备重拾餐馆生意。当时他凭着一腔怒气,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态参与杨全有的计划,无果后担惊受怕,好不容易过去,唯恐洗脱不净,自然不再跟着讨什么说法。
杨全有独自找刘彪理论,可是电话打过去却提示空号。找到玉兴,才被告知刘彪已辞职,由于走得突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
杨全有猜测,刘彪和老吴卷钱跑路了。他打匿名电话给玉兴综合办公室,可红罐子来路不正,玉兴根本不承认丢了东西。找老吴对质,对方咬死不认。想要找黄娟仙对质,可这娘们也不是他一无业游民想见就见的。
丢东西的不承认,偷东西的也不承认,这件事本身就是死局。
县城的房子断供了,眼看已经保不住,闺女去乡中也已成定局,多年挣回的体面散得狗屁不剩。杨全有改变不了困境,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暴躁。
这天他喝了点酒,跨上电车,沿着湿漉漉的乡路一直骑,恍惚中骑到县城边旧电缆厂方楼附近。
方楼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就是张大夺出车祸的地方。
数年前,这里规划建一座科技园,当时沸沸扬扬,引得不少富商投资,短时间内盖起三十多座小楼小厂。后来政策变动,附近圈起一大片农业试验田,科技园改设他处,很多建筑也就闲置。再过几年公路打通,厂区四通八达,这里又渐渐聚起人气,成了县城最大的小旅馆和房屋租赁区。
杨全有骑进方楼后面屋舍密集的旅馆街,正值中小学生假期,在工厂上班的家长们忙于孩子的升学大事,无暇出来胡搞,旅馆生意明显冷清。
就在他快要骑出旅馆街的时候,突然在一座挂着长租牌子的拐角楼前,看到冯严的车。
“冯严在这搞啥呢?难不成也养了情人?”
杨全有围着冯严的车绕一圈,正在纳闷,突然听到几缕轻笑,抬头一看,冯严搂着黄娟仙的小腰,正站在车对面。
原来黄娟仙是冯严的情人。
三人对视,谁都没有吭声。冯严冲杨全有轻笑,挥手示意他让出路,拉着黄娟仙上车,缓缓驶出去了。
第二天,黄娟仙指示综合办公室在厂里贴出告示,宣布丢失的机件找到。冯严随即给杨全有打电话,通知他回玉兴上班,仍然担任车间组长。小舅子何方明调进色素厂当库管,同样是肥差。
从热被窝里钻出来,刘彪边提裤子边问:
“山东贩子收到货了,那钱你藏哪了?”
黄娟仙斜着眼冷哼一声:“你装什么傻,我去了你说的地方,鬼影都没看到,难道不是你私底下把钱收了?”
她声音本来非常稳当,生气时却语调起伏,让人听了耳酥。这时候靠着床头,枕头抵在腰间,雪白的胳膊圈成一个圆形搭在枕上,更衬着声音娇嗔。
黄娟仙从小娇生惯养,嫁给苏开通后生活奢侈,年过四十依然风韵十足。几年前刘彪在税务局当司机的时候无意结识了黄娟仙,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刘彪动真情,为时时看到黄娟仙,居然辞了司机的工作,去玉兴当起保安。
刘彪之所以费尽心机筹谋偷红罐子,因为他无意发现黄娟仙跟冯严的苟且。这些年,他为了跟黄娟仙暗续缠绵,不仅甘愿在玉兴当一位毫无前途的保安,甚至推掉了很多原本合适的姻缘。他自以为和黄娟仙两情相悦,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黄娟仙拿来擦裆的玩子,这让他怒火中烧。
刘彪想着捞一笔,尽快摆脱这种无聊的生活。他哄黄娟仙说,搞这笔钱是为了买套房,作为两人幽会的固定据点。
这理由让黄娟仙非常心动,她虽然挂名是老板娘,手里一点实权都没有。丈夫苏开通喜怒无常,虽然供养丰厚,却从来不给她实质的财富支配权。她也清楚那些红罐子来历不正,所以打定主意,帮刘彪完成这次计划。
刘彪见黄娟仙不像撒谎,顿时慌了:“你别说笑,那钱……真的不在你这?”
黄娟仙也跟着慌了:“我一直以为你说笑呢?你让我去路口,等什么山东人交易,两点雨下得正欢,我出门晚了些,可过去方楼那边也就两点半,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刘彪赶紧联系山东贩子要钱,却挨了一顿恐吓,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完蛋,咱们被山东人坑了,白忙活了!”
杨全有他们偷进仓库的那天,刘彪提前就算好时间,跟山东贩子约定:凌晨两点左右,在县郊旧电缆厂方楼旁边的十字路口交易,那里交通方便,虽然距离旅馆街不远,实则是闹区里的盲区,轻易不会有人。
为保险起见,刘彪没有同意老吴跟山东贩子直接交易,而是安排黄娟仙出面。
刘彪先让老吴把偷运出来的红罐子直接放到县北的配货站,他指示山东贩子先去取货,之后再前往十字路口交钱。他想山东人即便走私,也素重信义,讲好了的事,不怕他取了货跑路。
为确保交易顺利,刘彪还特意跟山东贩子打好招呼:
“到时候会有一漂亮娘们儿过来拿钱,她姓黄,也是玉兴生物的。”
刘彪和黄娟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幽会的出租房后面的小楼二层,就是苏开通和黄宁的幽会地点。交易当晚,苏开通跟黄宁正式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几年前,黄宁还在县酒厂当会计。某春节前夕,由县工商联倡议、酒厂牵头,组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联欢会,一来宣传当地传统酿酒文化,二来推广春节定制的高档礼盒。苏开通作为本土优秀企业家,和酒厂老板又是圈内商友,自是欣然赴会。
当日酒厂安排了一个参观酿酒工艺的环节。厂里为装点门面,从各部门抽调俊男靓女,财务部接到的要求是,出一名美女在泥窖负责讲解。泥窖里酒曲弥漫,闷热潮湿,还有一群光着膀子的工人。财务部大都是关系户,谁都不肯去。长得好看、又好欺负的,只有黄宁一个。
这次意外安排,让她跟苏开通打了照面。
苏开通动了心思,刻意制造机会跟黄宁接触。
图 | 电影《少年巴比伦》
黄宁在县城没什么朋友。她平时住在酒厂的单身宿舍里,上班的时候要打起精神应对同事们的排挤,下班还得应付厂区里酒工们的骚扰。她性格内向,又没有什么爱好,长期单调的生活,加上郁积的情绪无处发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苏开通这时候趁虚而入,自然手到擒来。
黄宁只在职中时期跟同学张大夺有过一次潦草恋爱,感情荒凉多年,非常渴望被关怀。苏开通虽是假意,对她来说却是珍贵的依靠。她倾注真情,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甘心当苏开通的情人,一晃之间,就过了三十岁的关口。
如今,苏开通急于跟黄宁撇清关系。一来他玩腻了,想换换心情;二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身份越来越体面,偷鸡摸狗的事始终是隐患。他做事狠辣,对跟了自己四年多的女人丝毫不讲情分,扔下两万块钱就走。
他摸透黄宁的脾气,这个女人是能忍虐而不能忍辱,倘若不给钱或者给的钱多了,她反而不依不饶。她也不是唯利是图的人,两万块钱不过是一种态度,让她知难而退而已。
苏开通心思缜密,跟黄宁暗款几年,始终没有被撞破,老婆黄娟仙察觉异常,数次试探打听,都被他轻松化解。他给黄宁钱,让她自己去租房,而租房的地点就在他计划开发房产的地皮上。
经过几年运作,房产开发的项目已经谈妥,只要打发黄宁,把楼一拆,即便东窗事发,也是一笔无法对证的死账。
在这县城,只要苏开通想,就可以随便腾挪。
当夜苏开通走后,黄宁失魂落魄,淋着雨走到方楼旁的十字路口,她先目睹一场车祸,随后一直走,不知走多久,浑身像着了火似的烫,便沿着原路回去。她昏昏沉沉,再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魁梧大汉迎面挡住去路。
“玉兴生物的?”
“嗯……怎么了?”黄宁愣在那里。
“你姓黄?”
“是……你是谁?”黄宁警觉地后退两步。
大汉面带怒色,一下子变得焦躁起来:“俺是谁?你回头问问姓刘的,就知道俺是谁了!这憨王八,说好两点,都快两点十五了,拿钱还这么磨叽,没胆子就别偷!恁娘逼的!”
说着,将黑提包扔到黄宁脚边,怒骂:“恁娘嘞个脚!这什么年代,还整现金交易,胳膊都快抻断了,下次别找俺了!”当即驱车绝尘而去。
黄宁一脸茫然,直至车灯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神:
这个大汉认错人了。
她俯身打开黑提包,一片花红照亮黑夜——
里面塞满一沓沓百元大钞。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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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所以被外界裹挟是因为影响你的对象那里有你所在意的东西.一个陌生人的评价,一个专柜小妹的眼神,一个饭店服务员的态度,为什么能在你的心里产生翻江倒海的效果?如果你因此感受到被灼伤的痛,哪怕只是对方的误 ...

  • 豆得儿深夜借钱买醉,承认和王思聪已分手,又一个灰姑娘童话破灭

    就在前两个月,王思聪和豆得儿秀的恩爱还遍布北京.日本.成都的大街小巷.广大网友还以为王思聪这回终于找到真爱了,甚至传出了豆得儿看妇产科要和王思聪结婚的消息.没想到,豆得儿和同学的搞怪毕业照曝光后,两个 ...

  • 在夜晚,给一个陌生人写信

    其实,我只是想给你说说话,或者说发发牢骚也好,或者只是一种空虚中的安慰.此时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不管你愿不愿意听,会不会听,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保守秘密,为我拂去一些心灵上的涟漪.涟漪或者炼狱,我时常 ...

  • 铁凝:来自一个陌生人的赞美

    从前的我家,离我就读的中学不远.上学的路程大约10分钟,每天清晨我都要在途中的一家小吃店买早点. 那年我13岁,念初中一年级. 每日清晨,我都带着一副空荡的脑子走在上学路上,走到那家小吃店门前.我要在 ...

  • 昨日记||采访一个陌生人

    笔记时间:2020年7月22日 农历:庚子年六月初二 笔记地点:通城县城 作者微信:Yxdniaoer 图片选自安然朋友圈 原文约1400字,有删节 预计阅读所需时间4分钟 早上上班经过老邮局时,路边 ...

  • 分手纠缠女生一个月被拉黑,被迫断联2个月该怎么挽回?(答疑)

    粉丝: 没有原则性问题,她是第二次认真提分手了,第一次哄回来了答应改变,做好了一个月又恢复老样子,因为第一次没有意识到真正问题只是想快速复合,这一次分手后没有控制好情绪,各种挽回雷区踩完.让她对我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