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的是酒,咽的是寂寞
喜欢吃宵夜的人普遍年轻,夜半微凉的晚风中,随意地坐在街头的大排档,有一 种自由自在的轻松。
我当然喜欢宵夜,尤其是冲天炉火爆炒出来的一份干炒牛河,一想到都流出了口水。可这几年,别说吃宵夜,就是吃晚餐,都有罪恶感。
担心长肉,担心变丑,担心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正所谓是越控制越向往,明显感觉这几天,胃口越来越好,经常半夜饿得心慌,就想找点东西嚼嚼,哪怕不咽下去,光是闻着咬着嚼着,就过足了瘾。
那天忙到脚软,等到一切妥当,才发现夜已深,难怪胃里空空脚步虚浮,只想有点温暖滑润的食物来安慰。立即呼唤一起干活的朋友去喝粥,当然是海鲜粥,难道工作了一天,还要只喝番薯粥、白粥或者皮蛋瘦肉粥吗?那就太委屈自己了。
几个人坐定,叫了虾蟹粥正准备罢手,突然又起了狠心与贪念,又点了青菜与几份烧烤——碳烧蒜茸生蚝是必有的,纸包扇贝也得有呀,还有烤鸡心鸡胗韭菜茄子,全是烧烤届的明星产品,皆是我当年热爱的。
刚想把菜单送回到店小二,又不甘心地抽回来,再点了六串羊肉串,瞬间心安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圆梦一般,整个人矮下来,缩进沙发里。
因为开车,不敢喝酒,可是隔壁的男人却一人叫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不时转头望向我们。
这一望,不得了了。发现我们三个全是女人,而且全是中年,一定也是寂寞的年龄啊,顿时起了勇气与激情,酒也不喝了,半仰着头,问我们是哪里人。
那感觉仿佛点餐前先问服务员哪道菜好吃一样,又轻浮又无聊又透着自以为是,好想揍人。不想搭理他,但又怕酒鬼扰人。你知道有一种人,喝点酒就忘记了自己是谁,天王老子也不服,就想惹事生非的。
我们当然都是顺民,当然不愿意惹事,只想平静地吃一餐宵夜而已。头也不抬,继续喝茶,让空气冷寂了五六秒,这才低声温婉地回一句,“北方人。”
以为这样的虚伪回答可以让他死心,让彼此保持体面,没想到他并不死心,反而哂笑道:“整个中国有三分之二都是北方人,你哪个北方呀?”这样的不死心,得多无聊多空虚又想找个人说话呀!
突然就起了同情心,为这个夜半无人陪伴,一个人点一份小炒送两瓶啤酒的老男人,不敢回头看他,怕他看到我眼里的鄙视。
菜终于上来了,先是一锅浮着喧嚣热气的饱满充实的虾蟹粥,然后就流水席般传过来炒青菜、烤生蚝、各种的小烧烤,不到15分钟的功夫,我们仨面前就堆满了艳丽生动的食物,马上兴奋起来,我们仨不停地拍照,这才端起手中的白开水杯,不停地碰杯,不停欢笑。
那男人枯寂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搭讪,先是傻笑了一会,说你们倒热闹,先让手机吃。见我们不搭理他,他又起了劲儿,又问你们到底哪的人,是东北的吧?
转头扫他一眼,正一脸的热切等待我们的回答,他面前的一瓶啤酒已落了肚,另一瓶正往个冒着泡沫,像牢笼里苦闷着的汉子终于出狱,有一种突然的畅快与自由的欢歌,不停地大口喘气,只为了当下的幸福喜悦。
我夹了一口青菜,细细地嚼了,那男人却站起身来,凑近来说看看你们都点了啥,你们肯定是东北的,要不怎么这么会点菜呢。终于忍不住,轻声答他,“我们是湖北人。”那男人本来已站到桌子旁,正准备弯腰凑近来看菜,听到这是三个湖北女人,有一丝的迟疑,终于转头又坐回去,仿佛并没有凑近来看菜,再看看这三个女人的初衷。
嗯,年轻时读池莉的小说,读方方的小说,真的没有白读,我一直喜欢湖北女人的麻辣鲜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由着性子的生活。你看,一听到湖北女人,那半醉的男人都清醒过来,只怕再近一点,再多说几句,就挨一顿打。
其实我内心是有点迟疑的,不是说东北女人最虎最厉害吗?怎么他还不停地问我们是不是东北女人,难道觉得东北女人仗义真爽,听到有人想交朋友就与他喝两蛊?倒是这湖北女人的名头够响,不是一直被人评为彪悍狠烈,你看,还真的被证实了呢。
夜色越发浓郁,深夜就餐的人,多是一团一伙的,突然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一日,我也曾独自一人奔了小酒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突然为自己的无礼而羞愧。
其实这单身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也许他只是寂寞,只是空虚,只是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无人可说,他只是想找几个可心养眼的脸,听他说说话,让他得些安慰。
这城市如此繁华
这城市的人是如此寂寞!
哪怕朋友再不堪,也不要随便放弃他们啊
有一个随叫随到的饭友、酒友,是多么珍贵!
你要珍惜我,嗯,彼此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