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糁子

见识浅薄，所以没有喝过琼浆玉液，可是于我，一碗玉米糁子就是琼浆玉液。

晚餐时熬了一锅玉米糁子粥，粘稠的玉米糁子均匀地悬浮在稠液当中，像是太阳下散开的满天星，星星点点，粒粒如珍。盛在碗里冒着烟雾缭绕的蒸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远远的扑鼻而来。人间烟火味，大概就是一碗玉米糁子粥的味道。

记忆深处，幼时的日子清苦，吃得最多的就是玉米糁子粥，但是儿时的味道，可以追随一个人一生，再忆起时，总觉得那是人间美味。小时候的玉米糁子粥，最好吃的大概就是冬天时从地里拔回来的油菜叶，煮了放了油盐辣椒，再放在玉米糁子的稠粥上，油盐慢慢渗到粥里，站在墙角地太阳底下，吃一碗稠粥，是一种很满足的感觉，摸着滚圆的肚子，太阳晒得背暖暖的，所谓岁月静好，大概就是太阳温暖，玉米糁子粥好吃吧！然后一家人讲着那个好笑的故事，“说有个农村的老太太，家里穷，难得吃一次油糕，觉得这油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然后就问别人，皇上是不是一日三餐都吃油糕，别人就笑至捧腹，觉得这老太太太没有见识了！”讲笑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那个老太太，觉得世间最好吃的就是一碗玉米糁子，因为没有吃过其他好吃的，所以觉得皇上也是一日三餐吃玉米糁子。可是遗憾的是，离家既久，回家有时，人们又不再种油菜，再也没有吃过油菜叶的玉米糁子粥。“玉米糁粥一碟菜，醇香胜过老山珍”，也只有在记忆里回味了。

许是小时候的记忆的印刻，所以总觉得玉米糁子是充满乡土气息的。就像我妈总是埋怨我，怎么离家那么久了，归来还是那么土土的，洗不掉那个乡土气息。可我用不以为意，不当回事，觉得未尝不是一种表扬，说明那个属于乡土的素朴与纯朴还未褪却。又觉得她所说的洋气，无非就是些脂粉之气，而我最厌恶的便是浓妆，无论再精致的浓妆，于我，总是多一些恶心，更何况，化了浓妆的，多是些靠皮囊吃饭的主！于是又想起了玉米糁子，大多是出现在农家的餐桌，普通人家的生活，是不是可登得大雅之堂我不得而知，只是觉得那些银耳，莲子，百合，核桃，大枣之类适合熬粥的东西，放黑米粥里，小米粥里，都可增彩，唯独放在玉米糁子里就显得不伦不类，就像是乡下丫头，被涂了厚厚的脂粉，少了那种清纯与素朴，那种最美好的东西。而唯独可以与玉米糁子搭配的，就是红薯，是一对充满乡土气息的东西，是食物搭配里的“门当户对”，它高攀不起那些金贵的，娇气的，浮华的东西。

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关于玉米糁子的文章里说，“我时常感到它象从乡间走进城市的农民，土气而实在、贫贱而牢靠、朴素而耐久……”

最耐久的是情，而我此刻出锅的玉米糁子，是回家归来时大姑小姑大伯他们纷纷送给我的，父母到处漂泊，地早已荒芜，玉米已无处可寻，想吃一碗玉米糁子，更是难，然而有根，情就不断，亲人们一样给了我属于家乡的温暖与美味，玉米糁子粥，是我的家乡最常见的一种美食，现在它跟随着我，穿越山高水长，就像亲人们的关心与惦念，穿越山长水远。在家时的那一声声“我娃”，就像这粒粒翻滚的玉米糁子，是不变的宠溺与爱。

于是，端起这碗玉米糁子粥，泪光闪闪中，记忆又穿越回了家乡！

2019.2.16十二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