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散文《婆娑玉菩提》连载之（27）水月之韵
【长篇散文】
婆娑玉菩提
李本深 著
【作者简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以及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文学研究生班。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等多部。中篇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等。播出和上映的影视作品有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月圆凉州》《我是花下肥泥巴》等。
【内容简介】
《婆娑玉菩提》，一部探讨女性与宗教情感的书，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从这一独特角度阐述这一命题的书籍，同时，也可将此篇当作一部很有些阅读快感的散文随笔来欣赏。全篇浸润着艺术的光泽和灵魂的独语……
第六章灵 泉
画面之六
红衣女人在敦煌高高的鸣沙山上的那道“阴阳界”上徐徐行走。
她脚下一半是明亮的黄沙，一半是阴暗的赭石色的调子。
她从那高高的沙山上俯瞰见了什么……
沙漠里，一个巨大的八卦阴阳鱼的图形。类似一个巨大的祭坛。
图形的正中间，有三个米粒儿似的小斑点。
镜头推近，三个米粒儿似的小点，原来是三个远古时期的女人，她们半赤裸着身子，乌黑的长发飘飘飞舞。此刻，她们正如参禅般，端坐在那高高的祭坛上。
她们每人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的玉盘 ，分别盛放着红、黄、蓝三种颜色——三原色。她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用圆石头磨着颜料，像是研墨似的。
红、黄、蓝三原色渐渐占据了整幅画面。
三只不停地旋转着的手。石头相磨的咝咝声……
颜料磨好了，她们每人将一种颜色抓起一大把来，高高地举过头顶，迎着风，将手轻轻地松开……
三种绚丽的色彩随风而去……
于是，天边出现了一道璀璨的彩虹。
海市蜃楼在天际隐隐约约出现了，那是一片遥远绿洲的可望不可即的美景，既虚幻又真实……
红衣女人的背影惊喜地朝向海市蜃楼遥望。无声的呼喊。
然而，天边只有一棵苍老的沙枣树，孤零零地屹立在沙洲……
雷电忽然轰轰，大雨忽然倾注而下……
红衣女人的神情略略有点儿紧张了。
她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八卦图形的祭坛上，磨制红黄蓝三种颜料的三个人不见了。剩了空荡荡的一座祭坛。
三只巨大的盛着颜料的盘子却仍旧在那里，雨水冲刷着祭坛。
红、黄、蓝三种颜料化成彩色之水，从祭坛之上汩汩流泻而下……
水月之韵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国”。
在敦煌壁画中有一幅极有名气的《水月观音》。
1942年，著名画家张大千先生在敦煌亲手临摹了这张画，拿到重庆作了专门的展出，立刻引起了全国乃至全世界艺术界极大的轰动。
那不是一幅画，而是诗和画的交响乐。
美丽动人的水月观音，仿佛在那画面上静静地述说着什么?述说着一个女性对于人世间一切美好的向往，述说着柔美的女性对幸福的美妙的憧憬和热切的期待。
我们甚至听得见她嘴里发出的喃喃不已的祈祝之声。
她在祈祷和平与宁静，在祈祷人与人永远的和睦和友好，在祈祷整个儿世界成为一个没有罪恶的乐园。
这是一个梦吗?
是的，可以说这是一个梦。
然而，梦对于人们来说，竟是如此至关重要。
没有梦的人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人生。没有梦的人生，就如同一片没有绿荫的沙漠。人生如果没有梦，那同一个人走在阳光底下却没有影子有什么两样呢?
我站在水月观音的画像之前。心灵顿然超然物外，顿然变得十二分澄澈而宁静。我甚至能隐隐约约闻见了一股来自天上人间的奇异之香，袅袅发散开来，我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幻觉，可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那奇异之香一定是从观音那一手持着的天莲花里不断散发出来的。
哦，你好，水月观音!
你便是我们苦苦寻找的灵性和冥想的化身了啊。
你脸上那一丝淡淡的忧愁，在告诉我们什么?你又因何而惆怅?
你啊，水月观音，你不就是一个怀春的妙龄女子吗?
你面对天上的徘徊之月，面对脚下缭绕之水，思绪悠悠着，悠悠着，但你能告诉我，你那悠悠的思绪里究竟藏着什么永不可解的奥秘呢?
你的目光飘飘渺渺，你能告诉我，你飘渺的目光，究竟凝视着什么永不可捕捉的幻象么?
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曾有一首写水月观音诗——《画水月菩萨赞》:
静绿波上，
虚白光中，
一赌其像，
万缘皆空。
这是一种美的至境，以及由美的至境导致的禅悟。
——震撼心灵的宁静。
——包裹周身的悠远，
——从浓郁中淡化出的淡泊，
——从世俗里脱胎而出的优雅。
是了，你久久地盯着这幅画，看着看着，你的身子就不知不觉轻轻地飘扬起来了，就像是有一股清风从太初之穴徐徐而来，就像有一股洗濯心灵的神泉潺潺而流泻。
那画里，有的是一片神秘的天籁、一片悠远的诗意，一片朦朦胧胧的美幻。
我们从那那画里看到的倾听的，已不再是馆阁体式的、完全定于一尊、拘于一格的、充分显示“皇家气派”的宫廷之乐了。
我们从那画里看到的，是大自然的天工造化和人的灵性浑然一体；感受到的是，种种妙不可言的美揉和在一起形成的一种不可抗拒的超凡魅力。一种美的慑服力。
是一种心境?
是一种哲学?
是一种向往?
是一种对人生的回味?
美丽的水月菩萨，头戴宝冠，峨髻临风，缨珞严身。她苗条的身躯显出一副舒卷优雅的姿态，不是正儿巴经参禅打坐着的姿势，也不是端坐在莲台之上，低垂双目，对芸芸众生讲经说法的姿势，更不是高踞于万物之上，于那云端俯瞰大千的姿势，而仿佛正是在恬淡至极的休憩中。
她微微地带有一点倦态，依偎在嶙岣山石之上。头上一轮初生的月华，眼前一片涟漪水光。淙淙绿水漾着微波，从她赤裸着的双足之下缓缓流过，潺潺如奏鸣琴。空中几缕彩云半掩一眉新月，她的身后发射着幽幽圆光。将一种圣洁而肃穆的氛围和感觉传导给万物万灵。
我想，这时候是该有一缕幽幽箫声的呢!
哦，这美丽的女神，她仿佛是一株滚动着露珠儿的、随风摇曳着的碧绿仙草了，便是一缕幽幽而来，幽幽而去的，洗涤乾坤的清风了。便是高邈的天空上那自由自在飘来荡去的一缕缕云彩了，便是停泊在那云彩的透明的纱帐之中的一轮皎洁新月了啊。
哦，她不就是一棵生长在天界的婀娜多姿的玉菩提之树吗!
这便是一首对美丽的女性的赞美诗了。
这便是一首是对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的赞美诗了。
这便是一首对善良的心灵，对高尚的德性和情操的赞美诗了。
假如，你在这画前久久伫立，我相信你心中会生长出一支歌来，一个奇妙无比的旋律会犹如潮水似地冲击你的心扉，你的喉咙肯定会有一种痒苏苏的感觉。似乎只有微微地一张开口，那歌儿便会从你的喉咙里自动地一涌而出，就像一道清亮的神水从一眼活的泉源里一涌而出那样。
这时候，你准保会觉得世界上一切的罪恶，以及凡属于邪恶的一切，同这由光和影组成的美妙世界何等的不相协调，何等的悖离噢!
这是一种灵性的呼唤。
这是一种对大和谐境界的无声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