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连载(337)《子路篇》第20章,“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tì)焉。”
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kēnɡ)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yī)!斗(dǒu)筲(shāo)之人,何足算也!”
【原文朗读】
子贡:孔子的学生,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比孔子小31岁。子贡在孔门十哲中以言语闻名,利口巧辞,善于雄辩,才华横溢,办事通达,后来曾任鲁国卫国之相。他还善于经商富致千金,为孔子弟子中首富。“端木遗风”就是指子贡遗留下来的诚信经商的风气,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准则,被民间尊为财神。孔子对他的喜爱程度仅次于颜回,他与子路一文一武,犹如孔子的左膀右臂。
行己有耻:心知有耻,则行为谨慎,有所为,有所不为。
使于四方:出使到四方之国。
言必信,行必果:说出的话一定要兑现,承诺的事情一定要完成。并没有提到这种行为符不符合“道义”。《孟子》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
硁硁(kēnɡ)然小人:像石头一样坚硬固执,不务求大义,专守自己认定的“言必信,行必果。”
噫(yī):感叹词,鄙视、看不起。
斗(dǒu)筲(shāo)之人:多重含义。其一,两种容量小的容器,斗容十升,筲容五升,比喻人气量太小、水平太低。其二,斗为酒器,筲为饭器,比喻人是酒囊饭袋。
子贡问道:“怎么做才可以算是一个'士’?”孔子说:“时刻提醒自己的行为有可能招来羞辱耻辱,出使四方能不辱没君命,可算是'士’。”
子贡又问:“敢问次一等的呢?”孔子说:“同宗同族的人称赞他能孝敬父母长辈,同乡同党的人称赞他能敬重兄长。”
子贡又问:“敢问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说:“说话必定守信用,行动必定见结果,却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符不符合道义,这些虽然是像石头一样坚硬固执的小人,但也勉强算得上是最次一等的'士’吧!”
子贡又接着问:“那现在执政的那些人,您觉得如何呢?”孔子说:“呀!那都只是些像斗筲般器量狭隘的人,怎么能算得上呢?”
为了深刻理解本段话的意思和哲理,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以下几个问题。其一,什么是“士”。其二,这段话与前几章的衔接关系。其三,孔子将士分为了哪几等。其四,这段话有什么深刻的寓意。第五,可以给我们什么启示。
在《论语》中,对人的称呼有很多种,大人,圣人,善人,贤人,君子,小人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士”的称呼,那么这个“士”指的是哪一类人?
中国人把读书人叫做“士儒、儒士”,其实“士”和“儒”是两个概念。先说“士”,它是春秋时涌现出的一个新的社会阶层,介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由没落贵族和平民中涌现的精英组成。比如孔子原本是帝王家,是商汤王的后代,周武王灭商后将商朝后裔封在宋国,孔子的先祖就是宋国的开国君王。但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孔子家族从帝王到诸侯再到大夫,传到孔子这里身份变成了“士”。
“士”这个阶层如何谋生啊?他们学习“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为的是能到贵族家里谋一份职业,获得一份俸禄,这就是“干禄”,这就是儒。儒字左“人”右“需”,《周易》第5卦叫“需卦”,需指的就是人的衣食住行,靠自己的才华能力谋取一份俸禄的人就叫做儒,所以儒是一份职业。
在孔子之前就已经有“儒”了,只不过主要是为了谋求一份好职业,过上好日子。到了孔子这里,孔子开始教自己的学生,孔子并不反对弟子们谋求俸禄,而是倡导他们更要上升到“谋道”的高度。
在《论语》中共出现了18次“士”,我们举几个例子。在《里仁篇第四》中,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è)衣恶(è)食者,未足与议也”。在《述而篇第七》中,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在《泰伯篇第八》中,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在《颜渊篇第十二》中,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在《子路篇第十三》中,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在《宪问篇第十四》中,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在《卫灵公篇第十五》中,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在《子张篇第十九》中,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由此可见,在古代“士”指的是那些有抱负的读书人,后来变成了一个泛称,包括所有怀着远大理想并为之奋斗的人。
本章承接着前两章的哲理。在第18章中,孔子和叶公表面上是探讨楚地和中原的人对“直”这个品性的不同理解,实际上说的是各种文化的差异和特点。在第16章中,孔子委婉地告诉叶公,你管辖属地的民众的风俗不一样,你在为政上就要注意入乡随俗,就要因地制宜,尤其涉及到刑罚,更要照顾到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
到了上一章,孔子借“樊迟问仁”继续探讨这个问题。既然说为政要入乡随俗,要因地制宜,但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改变呀。不是的!做人的“恭、敬、忠”这几种好品德和原则是不能变的,即使到了文化与你截然不同的夷狄之邦,也须臾不可丢掉呀!
可是在现实社会中,却没有多少人能做到既入乡随俗因地制宜,又能不随波逐流呀!所以到了本章,孔子便借子贡的问题,将人分为四层,最次一等的便是当今的为政者了。
孔子在回答子贡的问题时,讲了三个不同层次的“士”。
第一等的是能够“行己有耻,使于四方”,这是“达则兼济天下”,已经从政了的士。不仅时时刻刻注意修身养德,也善于为人处世避免遭受羞辱羞耻,还能肩负更大的责任,出使四方并不辱没君命。
第二等的是既做到了“孝”,又做到了“悌”,这是“穷则独善其身”,还未有官职但已经成名的士。同宗同族的人称赞他能孝敬父母长辈,同乡同党的人称赞他能敬重兄长。无论是已出仕还是未出仕,这两种人都算是“士”中的优秀者了。
孔子接着评价第三等的“士”,他说:“说话必定守信用,行动必定见结果,却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符不符合道义,这些虽然是像石头一样坚硬固执的小人,但也勉强算得上是最次一等的'士’吧!”孔子说,这种“士”是拘泥固执,不知通权达变的“硁硁然小人”,其主要特点是“言必信、行必果”。
讲在这里,有一点尤其要引起我们注意。千百年来,有很多书籍有很多人都把“言必信,行必果”作为人生格言而加以推广传播,可你翻遍《论语》,也只有这一处说了这六个字,而且孔子又明确地说,这种人是“硁硁然小人哉”,持否定的态度。
这是为什么呢?大家还记得吧,在《学而篇第一》中,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意思是说,只有当这个信接近“义”时,你承许的诺言才可以去履行,一切唯义是从。“义”高于信,信要服从于义。符合于义的信是大信,不符合于义的信是小信,大信必须兑现,对小信则可以区别情况对待,不必“言必信”。为什么孔子的学生有子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是从老师孔子所做的一件事中感悟出来的,在孔子师徒周游列国的初期,他们在卫国蒲邑这个地方被人围困住了,为了尽快脱身,孔子答应了对方的条件,承诺不再回卫国辅助卫灵公。可等到一脱身,孔子马上告诉弟子们调转车头去往卫国。随行的子贡疑惑地问道“盟约难道可以违背吗”?孔子说“在胁迫下做的盟约,神明也不会认可的”。
后世的孟子说得更为直白:“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意思是说:“人说话不一定句句守信,做事不一定非有结果不可,只要合乎道义就行。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处处可见不合道义的盟约诺言,比如商定一起去干坏事,当然可以临时变卦了。”
孔子将“士”分为三个层次后,子贡紧接着追问道“老师您看现在那些当政者属于哪个层次?”孔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提这些人干吗?这些当政者就像斗筲那样气量狭小,全是一帮酒囊饭袋,连充数的资格都算不上。
孔子在这里将士分为三个层次,如果加上“今之从政者”就是四种。这种写作手法,这样的分类,老子在《道德经》中也用过,我们举两段例子。
老子在《道德经》中不仅将“士”分为几层,还将天子君王分为了几层。《道德经》第17章云“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老子将君王的治理天下之道分为四个层次。最好的统治者,效法天道自然而为,下面的民众或者只知道有这么个君王,或者根本不知道有君王的存在,故称“太上,下知有之”。次一级的,是爱护民众的有德之君,民众亲近他并赞誉他,故称“其次,亲而誉之”。再次一级的,是依法治国的威严之君,民众畏惧他,故称“其次,畏之”。最次的统治者,残暴无德,民众嗤之以鼻,并私下诅咒他,故称“其次,侮之”。
从本章中,孔子虽然说的是“为士”的几个层次,但我们每个普通人都能从中得到很多启示。比如说,做事做人要有羞耻之心,要尽一切努力完成公司的目标,在工作里要关心爱护同事,在家的时间多陪陪父母,与他人交往既不能失信,也不能偏离“道义”,等等等等,要想达到“士”的标准,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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