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青岛之行 / 韩娟 / 开普饭

青岛之行

韩娟

　　一辆货车，背着晚霞从工厂向东出发，目的地是青岛港口。随车去的只有老板娘一人。事先，老板韩冰都已和青岛客户李青山沟通好了。老板娘王丽只去履行一下交接手续，把货物交给客户，客户把提前办好的20多万元的汇票交给王丽，然后王丽坐火车返回，这次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

　　去青岛，王丽有点期待，因为她从没有去过青岛。她趁机去看看她想象中的青岛，权当去旅游，一举两得。自从办厂以来，她几乎没有出过厂门，吃住在厂内，每晚都忙到很晚，赶上收购原料时，会更晚。工人需要加班加点，她也陪着，和工人一起吃食堂，很少有放松一下的机会。按照客户的订单和要求，按部就班抓生产，人变得也像机器一样了。她和丈夫大约有个简单的分工，她主内，丈夫韩冰主外。这次外出送货，是因韩冰实在走不开，才让王丽辛苦一趟。当然分工不分家，还有很多事情要两个人共同来处理。例如打架斗殴的，要两个人共同周旋处理。还有招工事项等等，大事小事天天几十件，两个人都身兼数职。这就是私人企业，老板24小时值班，国家规定的节假日统统没有。甚至连上个厕所的空都没有，憋的实在不行了，就跑着去。冬天去澡堂洗澡也要一拖再拖，没时间去。好不容易去了，在澡堂里勉强呆上半小时，出来时，赶忙看手机，就会有几个未接电话。她也不知道，开工厂咋这么多事情，就是24小时不休息也处理不完。放下工厂出去旅游，更不要想。亲戚朋友的婚丧嫁娶，她都是钱到人不到，不能给别人捧人场，每每她都感到遗憾，心里有点不过意。工厂像樊篱把她牢牢困住了。她坐在两位司机的后面，如释重负地长松一口气，真该放松一下了，她好像看见了沙滩，看见了大海，有点孩子般好奇，孩子般兴奋。王丽诙谐地想，谁要想找事忙，那就开工厂吧，保证你会有无休止地事情等你忙，不信你可以试试。王丽想到这里，狡黠地笑了，累不死你也得累个半死。

　　货车颠簸到青岛港口已是天亮。看上去很年轻潇洒的客户李青山也开车来到港口。王丽把一些过关手续交给李青山，让李青山去办理各种上船事宜。

　　王丽看着把货卸在指定的地点，同时李青山也办好了手续，货车先走了，他们要去物流公司再等货源。李青山望着王丽一摊手，笑了，说好了，一切都办好了。我带你去转转青岛，看看青岛风光。今天，老板娘光临，使青岛锦上添花！我觉得今天的青岛特别漂亮，特别光辉。老板娘你去过崂山吗？

　　王丽说，李总不要老板娘老板娘的，我叫王丽。李总，我哪里都没有去过。青岛也是第一次来，崂山有多远？我还得抓紧回去，工厂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呢。

　　李青山说，既来了，就不要忙着走，平时没有时间出来。走吧走吧，不要再想工厂的事了王丽。李青山打开车门，让王丽坐进他的小白车。我想一想，崂山离这里有点远，要不我先带你去海底世界看看，那里也很好玩，然后再去海滩，再然后……去饭店，品尝一下青岛的特色菜。

　　李青山大体规划了游玩路线，坐进车来，一边戴安全带，一边瞟着后视镜中的王丽，王丽没有涂抹白粉和口红，却粉面红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清纯如出清水莲花，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王丽是一种自然美，像个白玉人儿，白净的耳上，白净的脖子上都没佩戴珠宝，可她却让人感到珠光宝气，没有佩戴金银，可让人感到她却散发着金银样美丽的光彩……这种天然美不由地让他赏心悦目，感到如饮一杯美酒……

　　李总，我今天是要回去的，一定要回去。我现在得去火车站订购回去的车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海滩看一眼，就看一眼大海吧。我什么都没有见过，是一个井底之蛙。李总你别见笑。王丽说着抿嘴笑了。

　　这样啊，李青山有点失望，他沉默一会，说，你一定要回，那我给火车站的朋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让他帮着把票买好。咱们就不用过去。我从小生活在青岛，有很多朋友的，火车站就有三个，银行朋友更多，人在江湖，没有朋友是不行的。做生意，更离不开朋友的帮助。说着李青山就掏出手机打电话。听对方很乐意帮忙。

　　李青山开始发动车子，并说，先去看海底世界，然后去海滩，看大海。我也喜欢看海浪逐沙滩，一层层碧绿的水浪涌过来，又一层层消失在沙滩上，安抚一下你的脚面，好像从千里之外匆匆忙忙赶过来，就是为了抚摸一下你的脚面，令人陶醉，令人感动……思想就会生出翅膀，叫人展翅高飞……妙不可言。今天，我太高兴了，觉得自己突然变了，变成一个充满激情的诗人。

　　为什么是诗人，你喜欢写诗？王丽好奇地问。其实李总和王丽是今年刚认识的客户关系，这是给他发的第三柜货，对李总个人还没有多深的了解，甚至不了解，李总是个什么样的人，王丽并不知道，他们仍处在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阶段，就如在街上买个烧饼，一手交钱，一手交烧饼，两不相欠。可今天货已经交了，李总还没有交汇票，王丽心里有点恍惚不踏实。

　　李总说我不是诗人，可我这时心中充满诗人的激情，我觉得今天的青岛，到处充满诗情画意。诗人感情无比充沛，丰富，无论看见什么都能：啊！美！真美！看见一棵小草也能大动感情，歌颂一番，要是看见一朵鲜花，更不要说了，诗人自己往往先被美倒了，醉倒了，甚至不吃不喝也愿意，秀色可餐嘛。诗人认为秀色和美色能当饭吃。嘻嘻，我喜欢诗人的气质，世界万物在诗人眼里都是美的化身。随便捡到一片绿叶也能让诗人浮想联翩，吟诵出一篇长诗。诗人懂得欣赏世界。一草一花一个小水珠，在诗人眼里都赋有灵性，赋予美。

　　王丽坐在后面，听着李总极其兴奋的言论，只是微笑。车子徐徐离开港口，王丽眼睛不停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楼大厦，还有街道两旁的各种广告牌，商店牌，法桐树木等。一会车子绕着一个大水弯行走，海水汹涌着，不时动荡着，王丽兴奋地问这就是大海吗？李青山说，这只是大海的一个小弯弯，平时为了省时间，都是坐轮渡过去的，今天我特意绕着走，让你近距离看看海水。在这里能看到深不可测的海水。这里不是沙滩由浅入深的，是个陡峭的深渊，深绿的海水，像盛在一个巨大的深水缸里，它日夜动荡不安，一刻也不愿意安静下来，总想冲到岸上来。在这里你能看到海水的狰狞面目。它总是狂躁不安，像个脾气暴躁的君主在发狠。在沙滩上，海水就温柔多了，由远及近一层一层打过来，给人展现的是辽阔和柔美。可在这里看见的是海水的凶狠。好像它在跺着脚积储力量，终有一日要冲上岸来。

　　王丽问，青岛真像个大水库，咋储存这么多的水？眼看就要冒上来了，这么汹涌动荡，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水，越看越恐怖。像要爬上岸来把城市吞吃掉。李总，小心些开车。

　　车子绕过海湾，又开了好大一会，停了下来。

　　李青山像个服务生，为王丽打开后车门，做了一个请下车的手势。到了，我去买票。

　　门票贵吗？王丽问，一边拉开自己的挎包，要掏钱。

　　李青山赶忙按住王丽的手说，今天我请客。我去你们那里时都是你们招待我，你来我这里自然该我招待了，礼尚往来嘛。你今天只管放下心来，好好看看青岛，你看青岛有多美，如果能去崂山的话，那里风光更好看，到底有多好看？不夸张地说会让你流连忘返。可惜，今天去不成了。也许，这样更好，给你留个想头。有人说，恰恰是那个没有见过的风景，才是心目中最美最向往的风景。

　　王丽说，如果你给我们多下点订单的话，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再来呢。王丽不失时机地抓住机会多要订单，多做订单才是工厂的出路。她也知道客户就是工厂的衣食父母，这一点不容置疑。她又笑说，我希望李总能把我们的工厂作为自己的厂子来看待。我们建厂其实就是为你们这些客户建立的。

　　李青山赶忙认真说，我准备把给老孙厂里的订单都放在你厂做，你厂对客户负责，从发的这两柜货的反应来看，都反应还不错。能够做到诚信。有的工厂我都要亲自盯着做，我不在就作假，就不按要求来了，掺些残次品进去……李青山说着突然意识到不能让老板娘知道太多负面的东西，万一她也跟着学呢？他赶忙打住，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好好游玩吧。

　　此时，王丽听得有点不用心，她在暗想，货物已交接完毕，李总咋还不把汇票交给我呢？不会忘吧？内心有点焦虑。事前说好的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嘛，货都已装上了集装箱......别着急，李总可能停一会就给。再等等看，不能烦躁，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能躁。怎能不躁呢？拿不到汇票，等于这个事情还没有办完。哪有心思游玩呀？她觉得心里有点憋堵不爽。万一李青山故意设的骗局那可怎么办？把货骗走不给钱了……以这种方式骗货的客户也曾听说过。

　　这时李青山买好票走过来，兴冲冲返身伸手扯住王丽的红袖口，把王丽领进水族馆。李青山介绍说，青岛海底世界整合了原有的旅游景点，包括水族馆、标本馆，淡水鱼馆，依山傍水，形成系列美景。

　　看完水族馆，便进入标本馆，明净宽敞的大屋内陈列着各种海内生物标本，海狮、海豚、海牛、大白鲨等，还有众多没有见过的海生物标本。她心想这就是海底世界？但她不敢问，怕说错了，叫李青山笑话少见多怪。她又生出极大的同情心，这些海生物，都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制成干品，为了叫人观赏，牺牲了这么多海生物，实在令人可怜心疼。游人络绎不绝，还有年轻人用轮椅推着老人，更多的人背着旅行包，手拿照相机拍照。游人比肩接踵，李青山自然地挽起王丽的胳臂，王丽笑笑抽了出来，李青山再次挽起，并说，我怕丢了你，人太多，那我就不好向韩冰交待了。王丽就勉强让他挽着，脸上一阵潮红。

　　其实，李青山做出这个举动也是下意识的，是不由自主的。她是朋友的妻，李青山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他开始向王丽滔滔不绝起来，宛如一个热情的导游。

　　从水族馆到标本馆迤逦而来，再往前好像没有路了，但有一段并不宽的路左转慢慢延伸地下去了，但此刻路上并没有游人。李青山说，我们还没走进海底世界，进入地洞你就看见了。海底世界全部在地下。

　　去地洞的路不是直的。进了地洞，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像突然给王丽打开了一个梦幻世界。门旁是一巨大透明玻璃圆柱，里面装满水，顶天立地。里面各种彩色斑斓的鱼在游动，有很多游人驻足观望，王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种彩色的鱼儿，形状怪异，五彩缤纷，蓝色的蓝得醉心，红色的鲜艳欲滴，黄色的晶莹剔透，黑色的油光滑亮，还有斑马样黑白相间的，黑黄相间的，有的斑驳陆离，长着怪嘴，长着怪尾怪鳍的，全都自由自在上下游动，目不暇接，让游人惊赞不已。

　　王丽看直了眼，忘情地说，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漂亮的鱼儿？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好看了。王丽抽出手来，掏出手机拍照。不停拍摄。

　　李青山说，这都是在大海里生活着的鱼类，品种大约都集中在这里了。李青山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胳臂，走，再往里看。里面是海底隧道。

　　往里走，是拱形玻璃隧道，人真的像走在海底，被玻璃罩住的好像不是鱼，而是罩住了人。人和鱼仅隔一层玻璃，玻璃内都是大鱼，每条鱼都很大，都在一二米以上。大鱼游来游去，好像不停地观看着游人，游人也在观看它们，鱼与人两相望，谁也不认得谁。有一条大白鲨，面目狰狞，像在寻找什么，烦躁地从远处游过来。王丽站住了，直盯着鱼的眼睛看，鱼也瞪着不高兴的眼睛看着她，使她心里顿时发怵，这大鱼怎么拉？会不会看到陌生的游人，非它族类，生气了，想跑出来咬人？

　　李青山说这是大白鲨。头大嘴大，力量也大。快看，朝我们游来了，鲨鱼是极其凶恶的鱼类。它的上下排牙齿，如锯齿，一口能把人截成两截。它是海中之王，正如林中之王老虎。

　　王丽小声说，大白鲨真像一架小型飞机。在电视上看，并不可怕，可这么近距离看到大白鲨，就立马产生恐怖感。它的力量一定很大。你看它那凶残的模样，毫无感情的眼睛，像个大恶人。我们还是走吧，体型大过人类的动物都是可怕的。人要是没有智慧，早就被这些大型动物们吞吃了。

　　怕什么？隔着玻璃呢。李总说，还有我呢？不怕。

　　我怎觉得和它们同在一室似得。鱼也会觉得我们同它在一水。说不定一会饿了就会朝我们张开大嘴。我们还是躲着点吧。在白鲨面前，我觉得我们人类是弱者，幸亏白鲨生活在水中。

　　好吧，我们去海滩。李总说，并顺势又挽起王丽的胳臂。两个人边走边说，宛如一对情侣。

　　王丽还沉在她的想象当中，说，我平时看见强者欺负弱者总是不忍，就不由自主想替弱者说话，替弱者打报不平。上学时，看见男生欺负女生，我也会立马站出来保护女生。我从心里同情弱小者。看电视上放的动物世界，里面有强者吞吃弱者的镜头，我会立马愤愤不平，大声说，拍到这个镜头的人干啥来？为什么不去救救这个可怜的小动物？亲眼看着被强者吞吃掉，咋能看的下去？不能扔块石头把强者赶跑吗？扔块石头又不费什么事，硬是见死不救。王丽说着说着，忽然停下了，自嘲地说，弱者被欺我总不忍看……

　　李总的手机忽然响起，李总看了一眼说是火车站朋友来电，他望着王丽，举起左手食指放在嘴前，意思是说不要讲话，他来接电话。

　　“喂，买好了吗？卧铺一张，晚上七点的。好好，到时候我把她送过去。就这样定了。晚上见。谢谢你！拜拜。”

　　李总装好手机，对王丽说，好了，车票买好了，晚上七点的卧铺。这样我们可以从容玩半天了。

　　王丽问，你没有别的事了？

　　李总笑说，招待你就是我的事。今天把柜子发走，就没什么事了。一提发柜，使我想起一件可笑的事，有一次是下午发柜，我在中午饮了酒，并和人玩起牌，一不留神我把发柜的事给忘了，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不知把我慌的像狗撵似的，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忙忙赶到港口，还是晚了，把我后悔的，直抱怨自己。你不知这一晚，很多手续都得重办，别提有多麻烦了。从此，我给自己定了规矩，只要赶上发柜子，绝不饮酒不打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话可不老。

　　海滩上人并不多。远处只有几个女人，赤着脚，戴着小草帽，在沙滩上寻找什么。王丽脱掉鞋子，踩在青岛的沙滩上，朝海边走去，极目远望，浩浩渺渺的海水望不到边，第一次感到了大海的壮阔。远处天水相接，浑然一体。海水打着层层激情的波浪，从远处小跑过来，撞击在王丽脚下的海岸上，发出一声声带有节拍的“哗—哗—”，王丽被震慑住了，呆呆地望着浩瀚的大海，叫她感到敬畏，听着大海的撞击声，让她感到了人类的渺小。

　　王丽来到望海凉厅，面向大海坐了下来。她感到阵阵海风拂动着她的头发和脸庞，心海也像大海一样激动不已。大海真的太浩瀚了，她希望人类的心胸真的像大海这样宽广。李青山也来到小游厅坐下，两个人吹着海风聊起天。多甜美、多惬意的画面呀。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深夜去你们厂里拜访。

　　王丽说记得，你怎么那么晚去工厂？我记得饭店都关门了，只好又叫开饭店的门，给你做了几个菜。我们两个陪着你吃。你好像很饿，还记得你那狼吞虎咽的模样。

　　李青山哈哈大笑，说，是的是的，我是从安徽赶过去的，为了赶时间，我没吃中午饭。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去造访？

　　不知道。王丽有点迷茫的问，为什么？你事前并没有和我们联系。再说，我们和你是完全陌生的。

　　就为去看你们两个一眼。李青山说，我从别的客户那里听说，罐头行业里又杀出一对程咬金。对客户负责，客户都希望工厂诚信负责。我顾不了夜深了，非常好奇地想尽快一睹你们的芳容，这两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的，充满好奇。果然不负我所望，我吃完饭什么都没有讲就走了，你们的热情和真诚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了。我当时就在心里决定了，要和你们合作。

　　你跑过去就为看看我们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什么的？王丽有点吃惊地问。

　　是的。没有一定的勇气和资金谁敢涉足这个行业？用人又多，产品附加值又低，全靠数量取成，没有产量也就没有效益。多少国营企业都搞垮了，工人偷拿现象就是堵不住，好好的企业就被偷垮。我认识一个老厂长，后来说啥都不干了，一个人悄悄失踪了。可见工厂不易开，太操心。你们的冒出，客户感到欣慰。说你们是门外汉，从来没干过，啥基础都没有，说你们很勇敢。

　　王丽笑了，看来是我俩不知这个行业的深浅，否则，我们要是知道这水不好蹚，要知道是个大火坑，谁还跳？那就不敢干了。

　　说的对，干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前怕狼后怕虎，确实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人还是需要有点冒险精神的。你说呢？一个家庭，一个国家，都安贫乐道，最终还会被人欺负。再打个比喻，两个人谈恋爱，老是想着门当户对，前考察后考虑，左衡量右算计…….啥都盘算好了，啥都想清楚了，这时可能恋爱的美好激情也就没有了。婚姻变成一台组装的电脑，低配或是高配。哈哈，激情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美好的东西。由“爱”组成的世界才是美好的世界。

　　李青山停顿一下，又说，王丽，你看，大海汹涌着激情的浪花，正如我今天的心境，美妙不可言传。踏着柔软的海滩，吹着柔柔海风，这人生多畅快，多惬意。

　　王丽含笑不语，心中有些慌乱。她不能接他的话茬。停了一会，李青山又说，我去厂看过你们以后，就在心里决定准备和你们合作，合作成长期客户。这方面的业务我一年大约也就十个柜。我始终相信人品决定产品。有了好的人品才能造出好的产品。老板娘王丽，你看我这话有道理吗？

　　王丽笑说，是的有道理。作为我们工厂对客户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我们也是有底线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走歪门邪道，例如，不义之财不取，违法的事不做。再挣钱只要违法就不做。客户是上帝，是衣食父母。但客户也得让工厂赚钱。工厂和客户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是最好的模式。例如，多少客户拖欠工厂的货款，压得工厂转不动圈。要知道，工厂也有私人贷款和银行贷款。工厂的压力也是很大的。干这几年工厂，我知道了世界上没有一条路是好走的，条条路上充满坎坷艰辛。

　　李青山想了一下问，在没做工厂之前，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丽笑了，说，10年前，我俩都是公务员，韩冰在政府上班。国家开始开放搞活，允许私人做生意，指望工资永远别想富裕，只能维持温饱。我俩一合计，趁着大好形势决定下海捞鱼。韩冰先辞职，跳进经商的大海。他一点经商经验都没有，就凭他的嘴，说动了连云港如意公司的领导，拿到了供货订单。最早是给如意公司供应青笋。领导来考察青笋，我们才知道芦笋长得是什么模样的。哈哈，领导鼓励韩冰说，不怕不会就怕不学。领导相信他能学好学会。韩冰却说我不会不要紧，只要验级员会就能收好货，他对领导调侃。领导就喜欢他的能言善道。

　　是的，韩冰善于言辞。一个工厂总要有个这样的人，招待应酬，总要有个人来润滑各方面的关系。

　　他曾是文学爱好者，读过不少书。国内外的书都读过，刚上班时，每月工资几乎都用来买书。最初的梦想是想做个作家。现在，他最想做的是一个优秀商人。他说将来要以武养文。

　　以武养文？李青山回味着，就是说，先挣钱，后做文章。先做企业家后做作家。韩冰有志向，志向还不小呢，佩服佩服。我等着拜读他的大作。没有想到啊，韩冰有思想。就是说你们刚开始是先给别的工厂供应原料，后来才发展成工厂的。

　　是的。王丽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海风轻轻吹来，王丽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又想起李青山还没给她汇票，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给呢？他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这时，李青山提议去饭店吃饭。他说要叫老板娘尝尝青岛的特色菜。

　　李青山把王丽带到一个明亮干净的饭店里。饭店墙上贴满了彩色画卷，几乎都是海鲜美味佳肴。李青山一到饭店就忙着点菜，还亲自到后厨安排一番。亲自看着后厨人员把一个凉菜拌好，自己喜滋滋地端了过来。

　　你先尝尝，王丽，这个是青岛有名的“海菜凉粉”。

　　噢，我看就像我家的红薯淀粉做的凉粉，是吗？

　　不是，李青山得意的说，它是海菜凉粉，青岛特色菜。不是传统淀粉做的，要不怎叫特色呢？它是由海菜、石花菜、鹿角所制，颜色透明，猛看像普通凉粉，像鱼冻。

　　噢，貌像，其实不是。王丽说着细细品了一口。

　　李青山接着王丽的话调侃，就如今天咱们两个，貌似情侣，其实不是。哈，开玩笑，开玩笑。你慢吃，马上还上一个特色菜“三鲜锅贴”。在青岛以海鲜为主，生活在这里的人，大都喜欢吃海鲜。连水饺馅都是鱼肉做成的，有“鲅鱼饺子”也是青岛特色。今天都叫你尝尝。

　　李总，够了，不要再点菜了，吃不完浪费。你快吃吧。

　　李青山安静下来，很欣赏似的看着她吃饭。一会，他从包里拿出一盒苏烟，抽出一支点上，甜甜的吸了一口，然后说，王丽你吃好喝好才是对我最高的奖赏。以后还要拜托你把柜子质量做好。

　　王丽说那是自然，质量这块你尽管放心。

　　李青山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回去你和韩冰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王丽茫然地问。

　　将来在青岛定居吧。你看青岛有山有水，风景宜人，空气宜人，咱们老朋友还能在一起聊天。你看我多么希望你们将来能来青岛定居。

　　王丽愣了，说，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个事。将来在哪里养老，这个决定孩子在哪里工作。李总，你孩子？

　　李总说，有一个孩子在加拿大上中学。我是不愿出国的，我就想呆在青岛生活。我想哪里都不如咱自己的国家好。一个外国人跑到人家的家门口争生意，争饭吃，人家终究会不高兴的。在外面，总感到不舒服，不踏实，还是呆在自己的国家里有安全感。将来孩子该工作了，我让他回国工作。在国外上学可以，工作一定得回国。

　　噢，王丽说，韩冰也反对崇洋门外。记得有一个客户说，他在美国纽约买了一副墨镜，拿出来一看竟是中国造，还是他本县里眼镜工厂造的。说还看见超市货架上摆着我们家生产的芦笋。你看，地球变小了。可中国变大了。

　　是吗？你们厂生产的货也上美国货架了？不简单了。李青山有点吃惊。没想到，你们才出道几年就干出这么好的成绩。

　　这是客户的本事，你李总往哪里卖货，我们不管，我们只管生产出合格的产品。李总，你看，我们吃过饭该……

　　她想说吃过饭是不是该给汇票了？

　　李青山接着却说，吃过饭，天还早着呢，我带你去我公司。参观一下我们公司规模，在青岛也不算小。我主要负责出口贸易。除了出口食品外，还有日用百货等都属于我负责。

　　这时王丽吃的更有点心沉了，李总咋老不提汇票的事？我马上要去火车站要回去了…….她尽量耐心按压着自己，不要着急。李青山那么热情地滔滔不绝，她还要故作沉着，做出认真听的样子。

　　王丽跟着李青山来到他的办公室，她心里很不想跟他来他的办公室。她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但她又没法拒绝，汇票还没拿到手。再说，李总除了热情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能把人家想歪了。说不定汇票就在他办公室抽屉里放着呢，不去咋拿呢？

　　李总忙着倒茶让座，说停会把汇票给你，我送你去车站。

　　王丽笑了，果然在办公室，她猜对了。她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对李总产生了一丝好感，今天一天她都捏着心，和李总保持戒备心理。也保持心理距离。老担心怕发生不情愿的事情。连笑都小心翼翼，唯恐自己诱惑了李总。看来是不必要的担心，也是自己多心了。

　　李总又闲聊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拉开抽屉，拿出汇票，郑重地交给王丽，让王丽核对数字是否正确。

　　王丽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对我们的支持！

　　李青山有点心不在焉了，他犹豫着，好像没有听见王丽说的话，他在心里和自己进行着某种较量，最终还是放弃了，世间的诱惑、美色太多，和客户保持一个友谊的距离，也许是最好的距离。他猛然拿起桌上的电话，叫了一个小伙子过来，让他把王丽送往火车站。自己却呆在办公室里回忆今天所过的快乐时光，脸上的笑意久久不能消去。　

　　作者简介：原名韩秀芹。徐州新沂卫校毕业。徐州作协会员。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太湖》《翠苑》《滇池》和《大风》上发表短篇小说，1990年放弃笔耕从商。2013年又重拾创作。2018年出版小说集《护士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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