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苦涩的记忆
小时候,最盼的便是过年了。每到年前,家中就可以从生产队里分到一点东西:几块豆腐,几斤粉丝……那时,最让邻队的人羡慕眼红的,是我们生产队每人可分得几斤鱼。所有分得的东西,只须付点钱,比市场上的便宜多了。毎次分鱼前,爸妈总一遍又一遍地商量怎样处理分得的鱼。最大的自然送给大队支书,因为他平时没少帮我们家忙。其次,哥哥好不容易对上了象,过年也该送点年礼,没别的送,就送点鱼。如果还有剩余的,就或晒或腌,留着正月里待客。
那一年我七岁,记得是西风刮得挺大的一个下午,全队人似乎比过年还兴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先是围着鱼塘看起鱼,看鱼们在水中活蹦乱跳,看队里的汉子将捕上岸的鱼装进箩筐,两人二抬,过完秤,再担到队里的仓库里……然后,大家围着堆在仓库地上的鱼,在队长的主持下,严肃认真地分……
我正在人群中钻来窜去的时候,哥叫我回去向爸要钱。我一溜烟跑回家。正忙着砍树枝的爸放下砍刀走进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帕,数了一沓钱交给我,又吩咐我小心拿着,赶紧送给哥。我一看,那沓全是五角一张的。第一次见那么多钱,便想要是我有那么一张,不就可以买许多橡皮、小刀和白纸吗?我甚至还想到了商店柜台里那让我眼馋了许久的小人书一一《奇袭白虎团》……于是,鬼使神差,我抽出其中一张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心里想:这么多钱,哥也不一定数,而且我可以说爸就给了这么多……
本以为一切干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当我玩地正开心时,爸突然“狠狠”地站到我面前,不由分说,便使劲揪我的右耳朵,将我往回拉。我痛得嘴直咧,却不敢哭出一声来。到家一看,哥虎着脸站在旁边,妈惶徨不安地看着我。“啪!”爸啥也没说,便一巴掌甩到我脸上。他伸手掏我的口袋,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那伍角钱。又在我身上摸索了好半天。“啪”地又甩来一巴掌,只听爸吼道:“还有伍角钱呢?”“我只拿了伍角钱。“我说,并终于哭出了声。爸不信,便狠狠地揍我,直到妈站到我和爸之间,我才趁机挣扎着哭着跑出家门……凄厉的北风中,我如同一片枯叶,不知将要飘向何方。后来,我躲进一个涵洞里,远远地看见妈妈披散着头发,不停地抹着眼泪追来,又急急地向远处跑去……我努力地咬紧牙,忍着身上的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爸一定是数错了钱,不然怎会又少了伍角呢?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害怕极了,便到队里的一个工棚里去避风。坐着发愣的时候,又听到妈带着哭腔喊我回家的声音。刚想逃离工棚,被寻到这里的妈一把揪牢手……
天好冷,天上满是星星,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我不由紧紧抓住母亲那宽大而又冰凉的手,依偎着她,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