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梁祝与女性主义

​梁祝作为越剧的最最最代表性的剧目真是当之无愧,在《舞台姐妹》的戏中戏选择用梁祝也真是神来之笔。。之前说到,梁祝远非一个普通的凄美爱情故事,而是充满着挑战传统、反叛与抗争,其实可以把梁祝之爱看做跨越自我身份的互相理解之爱,作为男性的梁认为“女儿也需经书读”,作为有钱“公子”的祝不认为“贫富不可相交”,两人的志同道合实际与主流思想相悖,其实是一种脆弱的、秘密的、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连接——而《楼台会》其实也可以看做是“互相理解”的主题,他们之间的这样一种“志同道合”的脆弱理想面临到了现实的挑战。

在楼台会之前,性别的隐喻作为一条暗中涌动的伏笔潜伏在表面的乌托邦式美好情景下:两人共同理想地生活、学习、成为知音,他们互相谈笑、做文章、辩论观点,这种美好的幻想情景是如此和谐,以至于十八相送一路上的暗示也更是“趣味”。这一切在祝英台回到家时被猛地摔碎,她的性别游戏到此结束,且不再能用双重性别身份回到之前的那种美好中去,而梁对此一无所知;

一开始梁是满心欢喜前来相会,祝是已经知道自身悲剧、强颜欢笑着应答,对于此时祝来说,悲的不仅仅是她被许配给马文才的现实,也是不知如何与梁分说、让梁也理解自己的苦衷。梁知道英台是九妹,九妹也即是英台时的欣喜并不是出于自己要娶的竟是昔日同窗的故人,而是这两个身份的重合集中在祝英台一人身上,在梁看来,二人曾经共建的那种相知相守的学堂情谊可以通过婚姻来延续到终身,当最后知道不再能成眷属不仅意味着男女之情不得善终,也是二人之前的那种隐秘而脆弱的联结被不可抗拒的外力拆开,因此楼台会的最开始梁再见到祝,即使看到她身穿女装,也并无非常的惊讶与新奇,因为他看到的仍然还是“祝英台”这样一个完整的个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但说无妨。”

当把梁祝的这种关系置于戏外来看,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由惺惺相惜的、基本都是因为不想做童养媳或是裹脚而从乡下来的女演员们构建的越剧舞台也同样是“幻梦”一般:她们扮演深情君子、女扮男装的大家闺秀、村姑、负心郎、皇帝、新式女学生和善良的公子,她们在只有框架的故事中借助自己的理解和女观众的反馈来构建出富有女性关怀与女性本位的演绎,她们同吃同住、情同姐妹、共哭共笑共患难,这种女性之间的深刻情谊突破了社会往常中女性被割裂开来、分散在不同的“内部”的格局,而在社会对此仍然保持着漠视的态度中,她们的联结同样也像梁祝二人一般隐秘、脆弱。祝英台面临着卸下女扮男装的身份而投身到“内部”的婚姻中去,被认为“演戏出名”就是为了能嫁到城市的好人家去的女演员也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婚姻之后则是一团迷雾般的领域,没有人知道是好是坏(尽管往往是坏,但总被灌输了期待),马樟花嫁人后一个月受气病死,她出嫁前与后来立誓终身不嫁的袁雪芬最后一场戏也是梁祝,二人从台上哭到台下,“英台此身难自主,此心长随你梁山伯……”

在梁祝的戏中,楼台会的结束象征着二人完全互相理解了彼此,共同选择了以死作为自现实中出逃的路。而在戏外,她们即使互相理解也难逃樊笼。《舞台姐妹》中的月红、现实中后来演梁祝出名的傅全香最终在姐妹的帮助下从不幸的婚姻中逃离了出来,继续在舞台上与搭档演绎“蝴蝶双飞”,而那时代大部分的女演员就此陨落,想到马樟花死后袁雪芬不再演梁祝,直到一次任务演出,恰恰又正好在马樟花生前与她最后一次演梁祝的剧院。楼台会的开始,梁怀着满心欢喜前来相会,袁雪芬触景生情临时改词,借祝英台之口唱道“久别重逢梁山伯,倒叫我又是欢喜又伤悲。喜的是今日与他重相会,悲的是美满姻缘已拆开。”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