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春秋传
李公元年
【经】
1.元年春王正月会友人于千里外
2.春三月辛卯涉大川还
3.夏五月十一日并出李射十日
4.秋履霜坚冰至
5.冬十二月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传】
1. 元，始也。王，李公也。正月，夏历也。春天里，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芍药居，有人走下地铁站，牡丹园，二手房价格每平九万五。正月时节，百花盛开。诗化为虫，虫变为蝶，蝶迁为鸟。阳春始盛，春草初萌，春水初涨。电视里传来赵忠祥沉稳的声音，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李关掉电视。正百无聊赖时候，一只巨大的金翅鸟向他飞来。他坐到大鸟身上，大鸟扑扇翅膀，飞上青蓝色的天空。千百只鸟围绕着他飞翔鸣啭。
大鸟一翅千里，转瞬之间，李已在千里之外。风物变迁。大鸟缓缓降下，停在一座高山上，高鸣两声，又骞翮远去了。李遥遥与它招手作别。大鸟已身入云层,翅膀边沿留下一层滟滟的金边。群鸟亦翩然飞去，啁哳声依然如在耳畔。
李沿着山路走了一回，仰头看见一座凉亭。远远地，他听到里面传来欢笑声，像是风中摇曳的草木。他走进去，看到两个熟悉的朋友，笛和罗。他们说，李，你也来了。李说，你们也在这里吗。笛说，罗要出来走一走，我们就来登山了。笛和罗是李大学时期交结的朋友，他们一起吃过很多饭，爬过很多山。你是怎么来的。李说，我是坐金翅大鸟来的。
2. 李和友人在怡红酒楼上大醉了一场。罗招招手，进来几个女子，罗总，我们来了。罗说，这几天风尘劳顿，帮我们按按摩吧。女子的手柔中带刚，让人飘飘欲仙。边捏边说着风言风语。罗抓住女子手臂，将之从背后拉过来，抱在腿上，揣摩着她的胸脯，说，苏秦揣摩期年乃成。笛也如法炮制，说，还得要锥刺股。一个女子也趁势跌坐在李的怀里，李正色凝神，心意不乱。非正德也，故不书。
3. 春三月辛卯，李还乡。
与友人别后，李遍历名山大川。每去一地，辄有所得。偶入一黑龙潭，水面翻涌，波涛惊天。一黑龙拔水而出，喷水冲天。黑龙巨尾横扫大地，巨石瓦砾穿空而起。如冰雹大至。黑龙旋即入潭。风波偃息；又至泰山，登绝顶，见山上篆有杜甫金字诗句。每一字如斗大，环绕周身三匝而灭；经洛水，见巨龟背上文，默念良久，坐龟背，得渡洛水。又于郊野遇一老妪，老妪道，君当还家，成就一段姻缘。李登火车，历经二十余小时，还乡。
4. 李回到家中，见家中有二女子。李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女子说，我从江南来，一个女子说，我从东北来。李说，你们来做什么。江南女子说，我们来侍奉你。东北女子说，当你孤单的时候，你会想起谁。李说，我会想起睡觉。江南女子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李诘之，既如此，你为何还要缘木求鱼。因为你是和尚手里的木鱼，三人捧腹大笑。
晚上睡觉时候，李给她们整理好床位。江南女子说我要和你一起睡，东北女子说我也要和你一起。李兀自睡在一边。两人拥上来，挠李的痒。李坐起来，说，那么，我们不睡罢，三个人一起玩跳棋。江南女子的红色跳棋跳得左右逢源长驱直入。李总是输。玩了几盘，三个人又看了一部电影，电影里讲了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的三角恋故事。一个男子家綦贫，一个男子是副市长儿子。女子本要与前者结婚，后者是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用一百万逼迫两人分手。前者贪恋钱财，虽然拒绝了，但惦念不已，又想要女子贞操，女子怒而投奔另一男子。三人倦极，狼藉横陈于床榻，小怜玉体横陈夜，不知东方之既白，一枝红杏出墙来。
自此夜夜笙歌。友人来访，辄不见其形，但闻其声。友人怀疑，李说从未有逾矩事。一夜，东北女子道，我等实是狐仙，爱君之美，故来相就。不想汝保守节操如此。缘分将尽，今当远别。江南女子亦默自凝睇。李说，既然缘分如此，我亦何必愚拙，于是三人共效于飞之乐，乐极情浓，不胜绸缪。有如地狱之火，烧炙有情，洪水瀑布，一泻千里,身无彩凤，灵犀一点，莺啭花间，娇喘吁吁，云情雨意，海誓山盟。
别离之时，各作辞章，中有盟誓，三心所知，天亦知之。
以其夜奔，故不录。
5. 夏五月，烈日炎炎似火烧。更有十一日并出，为旷古以来所未有，炙烤大地若蒸笼，如高炉。昼夜无分，草木枯焦，百川枯竭，土地龟裂，生灵死灭。雨未落而蒸，现大瘟疫，百里无行人，千里无鸡鸣。李受天命，我不有天命在身，以金弓射十日。弓为天上桂树所制，箭为上古之轩辕箭。十日一一化为金乌，毛羽烬落，哀啼号叫，直坠东海，东海化为桑田。天降甘霖，沉疴尽起。时人谓李，后羿第二。多地为之祠。
6. 秋，履霜，坚冰至。一叶落而天下知秋，黄叶飘飞旋舞，只有在画家的画中留下了最后一片不会凋零的叶子。李嗅到空气中有一种苍凉的气味，大概是落红成阵的气味。
李于院内荡一秋千，最高达到二百七十度，二百七十度的绝望，二百七十度的迷醉，世界在上下滑动，风景迎面而来。他的双手紧紧攥着绳子，但他有时候想要放开手,一了百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心就一酸，像变成柠檬一样，是害怕，还是讶异，抑或期待。
路上出现了霜，微微有些滑，马滑霜浓，不如休去。李从朋友家出来时候，已经三更了。她要留他住下，他说还是回去了。
7. 李夜读聊斋，闻女鬼夜哭。出其户，循声而往，见一女子掩身白杨后，容颜美丽，堪比月华，宛转娇嗔，有类王嫱。但涕泪两行，鬓发凌乱。问其故，女曰，既被放逐于聊斋之外，不知何往，故而哀痛感伤。李问所在何卷，女曰身在补遗一节，却被诸聊斋研究学者剔除在外，如今漂泊无依，孤魂野鬼，茕茕孑立。李说，这是文字官司，你把你本属于聊斋的证据说给我，我写一篇论文，为你弭谤。于是她说了自己的去世时间、写作年代、写作缘由、参照文献诸事。
李写就论文一篇，发表至期刊，引学界争议，召开多次研讨会，李力执其词，反复辩难，一众俱服，遂收女鬼入聊斋。不日，李梦见一女子穿红衣前来，道已正入聊斋，且与其中某书生相恋，书生已为之收拾骨殖，结同心以永好。再三申谢。
以怪力乱神，故不书。
8. 李登高，望断南飞雁，见草木摇落，思悠悠古今，不禁怆然涕下。每滴泪悬垂不绝，有如珠帘。迎风摇曳。脸化为云，身如千仞悬崖，万竿竹挺立其上，风过竹，飒飒作响，如环佩然。既而惊寤，始知一梦。以黄粱一梦，故不书。
9. 冬日，室内生寒梅。李披狐裘，拥暖气，吃黄瓤瓜。每数日则与友人一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冬至日时，食牛羊肉饺子，饮美酒，大醉十余日。既醒，见室内有一月季盆栽，萎绝多年，以水沃灌，竟生出一枝梅花。梅花傲然挺立，香飘千里。既长，又化梅花鹿而去。梅花鹿头顶之角如似梅花枝杈。奔去之时，犹时时回顾，若含不舍。时雪未化，雪上犹有蹄痕云，痕迹亦如梅花。以收入奇谭，故不书。
10.冬十二月，李宿一寺，忽而嘭轰声响，一龙破壁而出，僧寺摧崩。李仰手，见龙飞腾夭矫状，俄而云气滃郁，失其所在。李回头，亦不见僧寺。一纸诏书飘然而下，李读之，云天帝召见。转身，但有一天梯矗立，直达天际。李戴手套，攀跻而上。风略湿润，云萦其身。不多时，李见一堂皇宫廷。门前数仆导引，正门两狮，咆哮怒吼，又过一门，乘轿，门旁有两大金刚，怒目而视。又入一重门。见高堂巍峨，一神人端坐高台之上，两侧窈窕翠袖侍女张扇环立。周围奇花异葩，香气弥漫，不类人间。李下轿，行礼作揖。其人声若洪钟，但似未开口，大抵自腹中发声，道，今召汝来，以汝学行卓著，可为帝王师。今太子有一疑问，久不能决，故来相问。便入东宫，答疑解阙，舌灿莲花，辩才无碍，略无迟滞。于是疑难纷解，又共论读书要旨。李慷慨陈词，敷教明伦。太子喜曰，汝真为厉害儿也。
赐绫罗绸缎，金珠珍宝，李固辞不受。后数年，金财盈箧，盖天帝赏赐之数也。
瞬息之间，李已复回家中，家人惊问其故，曰天帝召去片刻，家人云，已阅一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