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会失去琅勃拉邦吗？

琅勃拉邦清晨布施场景

老挝政府试图在临近世界遗产地琅勃拉邦（Luang Prabang）的地方建设湄公河大坝，遗产保护专家认为：这一高风险计划，表明了它无视保护这一著名遗产地的法律义务。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前副主任Minja Yang说：“我无法理解，政府怎么可以将这种大坝项目纳入考虑范畴哪怕一秒钟？让该世界遗产地水域沦为人工湖或水库，将是灭顶之灾。”

2019年，泰国水坝工程开发商CH. Karnchang已经在古都琅勃拉邦下游建成了一座巨型水电站——沙耶武里大坝（the Xayaburi dam）。而上游的这座新大坝一旦得以竣工，则会将原本天然流动的湄公河和南康河拦腰截断，而琅勃拉邦这座标志性的遗产城市正是被这两条河所环绕。这一水坝工程计划在2020年2月由湄公河委员会（MRC）召开的咨询论坛上被确认。

资深遗产专家Minja Yang，1991年曾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吴哥窟保护团队的负责人，也曾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新德里办事处主任。她解释说：“1995年琅勃拉邦列入世界遗产时，教科文组织和老挝政府达成协议，其基础正是湄公河和南康河交汇处自然、文化和历史独一无二的连结。如果这处遗产地变成了‘水库畔’的古城而不再是河畔古城，那么它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将会永久丧失。”

泰国CH. Karnchang公司是根据国际水电咨询公司Poyry Energy进行的可行性研究来推进琅勃拉邦大坝的建设的，而后者在2001年对沙耶武里大坝工程的推动发挥了重要作用。Poyry公司轻描淡写地无视了对上游仅25公里处的这座世界遗产城市造成严重后果的可能性，而且在其作为湄公河委员会咨询程序一部分的可行性研究当中，没有包括任何形式的遗产影响评估（HIA）。

令人震惊的是，尽管湄公河委员会拥有保护湄公河的经费和使命，但从未考虑就此事咨询任何遗产专家或通知教科文。

事实上，沙耶武里大坝已经对湄公河河岸造成了严重损害，并且影响到了琅勃拉邦沿岸。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湄公河专家Marc Goichot报告说：“湄公河和南康河河岸的侵蚀以及洪水的增长，正是由于沙耶武里大坝造成的回水而进一步加剧。这危害到了这一世界遗产地的自然和文化景观。”而同一家泰国公司在琅勃拉邦建造的这个“第二座沙耶武里大坝”很可能将进一步恶化影响。

老挝政府的世界遗产自豪感去哪儿了？

琅勃拉邦古城中的Pa Phai寺。500年前，琅勃拉邦是该地区佛教中心。Photo by Basile Morin / Wikimedia Commons

曾几何时，老挝政府官员们因自豪于琅勃拉邦的世界遗产地位而闻名。这个内陆国家被称为“全球被轰炸次数最多的国家”，经历了几十年战争痛苦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琅勃拉邦“突出普遍价值（OUV）”的认可让他们额手相庆。琅勃拉邦申遗成功被视为文化认同和复兴的象征，也促进了生态旅游和可持续发展。

但到了2005年，老挝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亚洲开发银行、世界银行和西方政府援助机构的国际支持下，老挝试图成为所谓的“亚洲电池”，计划在几乎所有的主要河流上筑坝发电。就算琅勃拉邦作为世界遗产区受到国际保护，老挝能源部也从未认为这个地区可以豁免于其全面覆盖的水电计划。

在湄公河下游计划修建的9座水坝中，有2座已经完工：泰国修建的沙耶武里大坝和马来西亚修建的靠近柬埔寨边境的东沙洪大坝（Don Sahong）。大坝狂热方兴未艾，老挝看起来已经准备好为了另一个新大坝而牺牲一个标志性文化遗产地和重要旅游资源。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可以做什么？

湄公河景。Photo by Tom Fawthrop.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位于巴黎，其使命是确保那些受到全球认可的世界遗产地得到良好维护和保存。但它对湄公河上水电和遗产之间即将发生的冲突反应迟钝。

世界遗产中心主任Mechtild Rossler博士在接到危机警报后，曾写信给老挝政府，敦促其在2020年4月进行遗产影响评估。她坚持认为遗产影响评估“应该基于强有力的风险分析”。她还提醒老挝政府，如果工程位于遗产地边界内部，这个大坝就与世界遗产的地位水火不容。

这座即将开工的1400兆瓦巨坝幽灵，让老挝位列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的濒危遗产议程。不幸的是，原定2020年7月召开的大会因新冠疫情而推迟，最终何时召开仍不清楚。（译注：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已确定推迟至今年6、7月召开。）

尽管世界遗产中心对此深表关切，还发了多个敦促进行遗产影响评估（几年前就应该进行）的电子邮件，但老挝能源部依然加紧修建了一条通往大坝工地的道路，且已经快要竣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遗产中心试图敦促老挝履行法律义务、保护这一珍贵文化遗产地，但这些努力看来过于平淡和外交辞令，不足以说服老挝中央政治局严肃考虑中断大坝项目。

不过世界遗产中心有一个操作流程可以用来进一步施加压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位官员解释说："首先我们会派遣一个反应性监测团队（Reactive Monitoring Mission）。如果问题悬而不决，最终可能升级到将该遗产地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届时，濒危名录中目前53个被点名和蒙羞的遗产地将可能又多一个难兄难弟。

湄公河建坝的趋势可以逆转吗？

琅勃拉邦。Credit: Shelly Zohar/Wikimedia Commons

大量的水坝建设迫使浩浩荡荡的湄公河不得不为生态生存而斗争。在泰国非政府组织网络的支持下，积极活动的清孔保护团体（Chiang Khong conservation group）20年来一直在反对水坝建设狂热。现在，趋势出现逆转。代表湄公河沿岸八省社区利益的湄公河人民论坛（Mekong People's Forum）成立，加强了反水坝运动的声势。这个新成立的组织旨在提高当地的政治影响力，并为民间社会赋权，以在湄公河流域发展项目的决策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最近，位于泰国边境附近的老挝萨纳坎大坝（the Sanakham dam）项目激怒了泰国国家水资源办公室秘书长Somkiat Prajamwong。他援引了创建了湄公河委员会的《湄公河协定》第7条（译注：有害影响的防止与停止）来叫停该项目。用第7条来应对老挝无情建造新坝，在湄公河委员会25年的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Somkiat还指出，泰国能源部表示国家有充足的电力储备，不需要再从老挝购买任何电力。由于泰国修建的沙耶武里大坝对水流、渔业和农业造成的负面影响和破坏，反对的声浪对泰国政府施加了压力，迫使其不会购买琅勃拉邦大坝和未来其他项目产生的电力。

水电 vs 遗产

一座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且保存良好的琅勃拉邦老挝传统建筑。Photo by Tom Fawthrop.

泰国能源部还是决定在2021年和老挝签署建造大坝的交易，尽管如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已经在冻结一些违规的基础设施项目上取得了一些胜利，并且仍然可以引导老挝政府改变目前的做法。

2020年9月，Rossler与老挝、越南和泰国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举行了一次Zoom会议，对这些国家未来的大坝计划表示严重关切并要求说明。

如果老挝政府不回应世界遗产中心的建议方案和警告，并且拒绝推迟大坝项目的启动，那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最后手段就是将琅勃拉邦从世界遗产中除名。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两次。（译注：2007年阿曼世界自然遗产“阿拉伯羚羊保护区”被除名，2009年德国世界文化遗产“德累斯顿易北河谷”被除名。）

尽管每一项世界遗产都由各个国家自己负责，但其管理是基于为全人类保护文化遗产的国际准则之上的，并非由政府当局全权决定。遗产专家们对于失去琅勃拉邦的可能非常震惊且强烈反对。

对于失去珍贵的世界遗产地位，尤其是藐视国际保护准则的后果，老挝当局是否全部掌握？这不仅将是对民族自豪感的巨大打击，也会引起全球遗产保护者的公愤。

Minja Yang认为，老挝和世界面临着极其关键的选择。她警告说：“如果我们失去琅勃拉邦，我们将失去一个独一无二的遗产地，这是全人类的损失。破坏一旦发生就是不可逆的，无法挽回。一座大坝很快会在几十年或更短的时间里变得落后过时，但琅勃拉邦对老挝人子孙后代和世界如此重要的数百年历史，将被永远破坏或失去。”

本文译自2020年12月23日《外交学者》（The Diplomat）

原标题《水电vs遗产：老挝会失去琅勃拉邦吗？》

作者Tom Fawthrop

https://thediplomat.com/2020/12/hydropower-vs-heritage-will-laos-lose-luang-pra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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